伥鬼捂着自己大腿的断口处，疼得直吸气：“我要死了吗？”
苏渺有些心疼，右手刚想挽几个符文，又听见那伥鬼说：“大人不要费神救我了，我想自由。”
她愣了好久，右手僵在半空中。
“你想好了吗？”
伥鬼嘴角扯出一个艰难的微笑，虚弱道：“我想自由。”
苏渺叹了口气，食指在它胸口一点，将刚才那符文给抽了出来。
“洞里还有人，快去救....” 话还没说完，它就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空中。
*
苏渺捏起一张符纸，指尖在上轻轻的地一弹，符纸的顶端瞬间冒出一簇明亮的火苗。她在口中低念着咒，那黄符迅速缩成一团，漂浮在空中，为他们开路。
那老虎身形高大，洞穴倒也宽敞的很。只不过，越往里走，道路愈发曲折狭小了起来，弯弯绕绕地，偶尔还有水滴落下来的声音。
转得头都要晕了，一行人终于转出了岩道。
洞内又变得开阔起来。
苏渺又点起了几个黄符，借着明亮的火光，他们这才将洞内看了个清楚。
这是一个颇为精妙的山洞，石床，石凳应有尽有，在地上甚至还有一个用藤条编制的小球。
苏渺走上去捡起那球，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就在这时，后方岩道里突然传来一道诡异的笑声：“瞧瞧我的晚饭们，多么可口啊。”
第33章 山神
那笑声尖利刺耳，好似山魈长嚎，苏渺的鸡皮疙瘩顿时成片而起。众人也皆是脸色一变，齐刷刷地朝洞口看去。
只见洞口的方向处，有拉长的身影投射在岩壁上。紧接着，一个全身青灰色的妖物转了出来。
他大腿处的断口处还在滴滴答答地流着血，浸入泥里，凝成暗红色的印记。
脑袋里轰的一声，苏渺四肢顿时麻木了。
她抑制不住地提高声音道：“是你？！”
“怎么样？我演技不错吧。” 那伥鬼低低的笑起来，有道道血痕从它的五官里流出来，看起来犹如恶鬼出世。
林非池上前一步，抽出腰间长剑，将众人护在身后，冷声道：“好一招金蝉脱壳。”
为了引他们入山洞，竟然在他们面前玩了一场假死的戏码。
“啧，还不是你们要搞个什么破符，婆婆妈妈的。”
说完，那伥鬼竟用尖利的指甲摸了摸自己的断口处，沾了满指的鲜血，放在嘴里慢条斯理地舔舐着，表情还颇为享受。
苏渺一惊，心中直呼后悔，她刚才居然把那能制住它的符给取出来了。
林非池垂下眼眸看了看苏渺手中的藤球，质问道：“这老虎，是你养在这的吧？”
“不错。”
苏渺心中一阵恶寒，悚然道：“你竟然自愿被老虎撕咬而死，成为它的伥鬼，然后再反过来养它？！”
这什么奇怪的爱好。
“自愿？！” 那伥鬼像是听见什么巨大的笑话一般，浑身颤抖，激动地哈哈大笑。
“难不成还有人逼迫你不成？！” 苏渺反问道。
它猛地往前一跳，指甲发狠似的扣进伤口里，嘶声大吼道：“你可知我原本的样子？！”
说完，就听见“咔嚓，咔嚓” 几声骨骼拉伸的声音，那伥鬼的身形竟扩大了好几倍，断口处也重新长出了大腿，变成了一个人类男子的模样。
只不过，他的手脚都像是被拼装上去的。脸上坑坑洼洼的，像是被刀斧利器劈过似的，更有一道长条形的疤痕，从左侧的额角，划过鼻梁，延伸到右侧的嘴角处。
苏渺觉得他的长相有些眼熟，但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就在这时，后面传来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你，你，你，你是山神！”李捕头脸色惨白，抖着声音道。
山神摇摇晃晃地朝他们走来，嘴角一咧道：“哎呀，居然被认出来了。”
山神？！！！
那个被砍得七零八落的山神？！！
好好一个山神怎么会变成这样，三年前的山神庙里到底发什么了事情？
林非池面色警惕，出声道：“非妖非鬼，挖眼吃心，竟堕落至此。”
山神像是被说中了痛点一般，面容扭曲道：“我本来也是庇护一方的山神，要不是安城这群贪婪奸猾的小人，我又如何会变成这样？！”
说完，便亮出尖锐的指甲，发泄似地朝李捕头的胸口而去。
“锵——” 一声清脆的声响，林非池手中的剑及时挡住了他的手掌，继而手腕一转，剑气凌厉，生生将山神逼退了几步。
得了这一两秒的空隙，苏渺趁机点出几个黄符，向头上甩去。只见山洞内一时金光大盛，符文自上如流水般滑下，在他们周围形成一个保护圈。
山神眯起了眼睛，打了一个响指，几乎是同一瞬间，山洞的岩壁就陡然开了数道裂口，有数十道灰色的影子从里面飘了出来，直往他们的防御阵里冲来。
打头阵的那些魂魄遇到符文的瞬间，半截身子就被融化了，可是他们竟然无知无觉，叫嚣着往里面闯。
山神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在石凳上坐下了，撑着下巴问他们：“怎么样，这魂儡还不错吧？！”
“没心脏的废物，只会听我的话，乖乖地为我做事。”
这些是他杀害的那五十余人的魂魄！
苏渺强迫自己不去看地上那些狰狞可怖的魂儡，厉声喝道：“安城的人到底怎么了，你竟如此残忍的对待他们。不仅死前要生生承受剜心挖眼之痛，就连死后都不得安宁，要被制作成魂儡受你驱使。”
山神讶异地扬起眉毛，将左手放在耳边，故作疑问道：“你说什么？你说他们痛？”
苏渺：“......”
她正想开口答话，山神突然咆哮着站起身来，胸腔剧烈地起伏着，道：“你们知道问他们痛不痛，又何曾有人问过我痛不痛啊？！”
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摸上自己的脸，道：“他们冲进来推倒我的神像，砍断我的手脚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会不会痛啊？！”
他说着，又从眼睛里流出两行血泪下来，似乎已经完全陷入到过去的恐怖回忆之中去了。
“我记得第一个人拿了一把斧头，只一下，我的左肩膀就裂了一个大口子。我还没来得及出声，还没来得及逃，就有接二连三的铁棍撕破空气，打在我的身上。”
“我还记得声音，咚咚咚咚的。我好痛啊，我的胳膊不在了，我的胸腔被击碎了。”
“我想现身，我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想求求他们别打我了。可是下一秒，我的脑袋被割开了。”
“一击，又一击。”
他突然迈开步子，在地面上狠狠地踏着，模仿着发出“咚咚”的声响，嘴巴里也配合地道：“咚，咚，咚。”
“我就这样，活生生被砍断了四肢，摘掉了脑袋，难道我不会痛吗？！”
苏渺愣愣出声道：“神像被毁，山神本该消失的。”
那山神暴躁道：“我不会死的！我还不想死，我不想就这样死了！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显形，爬出了山神庙，我想让别人救救我。”
“没人来，没人来救我。” 他冷笑一声道：“只有一只老虎，闻着血腥气来了。”
他顿了顿，接着忽而放肆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从一方山神，变成老虎的伥鬼，哈哈哈哈哈。”
“既然我已经卑微肮脏至此，杀几个人泄泄愤又有什么关系呢？”
“而且，现在想起来，其实还挺爽快的。” 话音未落，他便将自己的指甲插进自己左边肩膀的断口处，还用力地一拧，脸上露出舒心的表情。
苏渺简直要被他这诡异的行为吓得质壁分离了，死亡前的痛苦竟然硬生生地把他逼成了个变态！
难怪他之前磕头下跪这么凶狠，当时心里恐怕爽快的很吧...
这一次的妖怪，实在不按常理出牌。苏渺有些紧张，上前一步地拉住了林非池的袖子。
林非池轻声道：“别怕。”
继而又转头看向山神，问道：“他们到底为什么要推倒你的神像？”
眼瞅着他的魂儡们都被防御阵的威力逼退了步子，山神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又拍了拍手。那些倒在地上的魂儡居然又摇摇晃晃地飘起身子来，朝苏渺他们发起了新一轮的攻势。
他舔了舔指甲上的血珠，道：“不然你们问问李捕头？”
李捕头突然被点名，不自觉站直了身子，结结巴巴道：“是，是城主的命令，他说山神不灵验，便找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壮汉，让他们把神像砸了。”
“呵，不灵验？” 山神怪叫一声，“明明是自己心虚，担心我继续阻止他赚钱享乐的好事！”
“你们可知安城的富庶繁华是怎么来的？！”
“是大肆捕猎山中的动物，剥下他们的皮毛，再高价卖出！”
“最开始，还只是部分猎户。可是在那个狗屁城主的刺激鼓励下，这一风气在三年前达到顶峰。”
“百姓贪婪成性，以至于上天降下天罚。可是那个城主呢，不但不悔改，还以为只要将我毁了，便自此可以逍遥法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