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将她额前的发拢了拢,崔钰没再追究冥彻的事,“那你想怎么做?”
狡黠地冲他眨眨眼,冥魅笑得一脸无害,“杀了她。”
凡间的天气已经和暖起来,南薰殿外开起成片的海棠花,绣院的绣娘摸透了公主的喜好,这几日送来的绣品上或多或少都有海棠花的花纹。
崔钰在南薰殿看了一下午书,抬起头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花厅的窗子开着,外面的花香幽幽地传进来,让人心神放松。
男人看看一旁的冥魅,女子正认认真真地绣着那件嫁衣,如她之前所说的,这衣服从开始到现在从未假他人之手,一直都是她自己一针一线绣的。
纤长的睫毛轻微抖动着,繁复的丝线在她手下来回穿梭,不到一会儿的功夫,一朵海棠花就绣好了。
较之之前那歪歪扭扭的花朵,她现在的绣工不知有多好。
崔钰的手指捻了捻腰间的香囊,不自觉勾了勾唇角,“我从前都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喜欢海棠花。”
头也没抬地回了一句,冥魅仍旧忙着手里的活儿,“你房外不是种着一棵海棠花么?很好看。”
似是对她的回答有些意外,男人先是一愣,随即便低下头笑了笑。他何德何能,得她如此倾心以待。
“魅儿喜欢我哪里?”将手上的书放在桌子上,崔钰忽然问到。
抬头看了看他,女子嫣然一笑,“哪里都喜欢。从见到你那刻起就喜欢。”
与玄深和甯姣那样青梅竹马的感情不通,冥魅对崔钰是一见钟情,且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逐渐加深。那样的感情,像是含着金匙出生的孩子,不需要后天的努力,天生就比别人强大许多。
透过那扇开着的窗子,南薰殿的一众内侍和宫婢看见崔钰探起身子在冥魅嘴唇上印下了浅浅一个吻,他甚至等不及走过去,越过隔在两人中间的小方几就亲了她。
犹如蜻蜓点水一般,简单又美好。
冥魅被他吓了一跳,往外看了一眼,见众人纷纷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小脸一下子就红了。
“干嘛亲我?”
“我想尝尝,看你嘴这么甜是不是因为吃了蜜。”
红云从脸颊烧到了耳根,冥魅一时有些分不清两人到底是谁嘴上涂了蜜。
“你同别人说过这样的话么?”忽然想起来在车上时,冥彻对她说的那些话,虽然知道对方是在挑拨,可她还是往心里去了。
“没有。”摇了摇头,认识她之前,崔钰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在感情上极为木讷的人。没想到有朝一日说起情话来,丝毫不逊色于人。
知道她肯定还有其他问题,男人索性没等她问就“坦白”了,“去过几次伎馆,但没有过夜。”
“崔钰!”瞠着一双杏眼,冥魅忽然有一种被骗的感觉。
轻咳了两下,男人忍着笑道,“我都说了,没有过夜。”
“那你去那干什么?”总不会像她一样,是去喝酒听曲儿吧。
“查案。”他那时身在刑部,而烟花场所是非多,所以他们这些人几乎都去过平康坊。
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女子依然不依不饶道,“那你应该对那儿很熟了,长孙姑娘曾经从红袖添香带走过一个舞姬,人回来的时候已经死了,这事儿怎么不见你们去查一查?”
将陈年旧事翻出来揶揄着他,冥魅心里酸得很。
“就因为这件事,我才被从刑部调到了礼部。”笑了笑,男人一脸云淡风轻,“他们笑我说万一以后长孙小姐常常如此,作为她的未婚夫,我还是应该避嫌的好。”
“只是成婚那日我见到你,便坚信那个舞姬不会是你杀的。”喜帕之下的女子眼眸清澈如水,辅一撞见他的眼睛便犹如受惊的小鹿一般,不住地向后挪动着身子。崔钰当时就想,他的妻子一定不会杀人。
“可惜我自以为算准了所有,却没想到你与她并非一人。”
隐藏着的往事渐渐被揭开,原来他从那时起就被长孙蓉嫣拖累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斩龙
两人相对无言,良久,冥魅才抬起头道,“我就是因为那个舞姬,才想要毁了她的姻缘的,却没想到遇见了你。”
挑眉看了她一眼,“所以,你不止去过红袖添香一次?”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尴尬,正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却见蓁蓁走了进来。
福了福身子,小丫鬟对二人说到,“公主,阿黛已经回来了。”
黑猫从蓁蓁身后跑出来,一跃跳到了冥魅的膝上,伸手覆上它的额头,女子满意地说到,“做的不错。”
她让阿黛将自己从宁珂手里拿过来的那些魂魄全都带到了武珝的住处,含冤的亡魂十分暴戾,因着无法区分谁是自己的仇人,所以对遇见的人皆心存怨恨,攻击力极强。
当日武珝为了掩盖身份,封印了自己身上的龙气,导致她陷入了昏迷。而今,冥魅要利用这些厉鬼逼对方出手。一旦感知到自己有危险,她一定会反抗的。
阿黛对她这句夸赞表示十分受用,雄赳赳气昂昂的,像是打算和她一起上阵杀敌。笑着揉了揉它的脑袋道,“那日你侥幸获胜,不过是因为对方存心示弱罢了。不然,就凭你那点功夫,即便有祭品帮忙,也不是龙众的对手。”
似是听懂了她的话,阿黛喵呜喵呜地抗议着,马上变成打了败仗的将军,垂头丧气的。
“乖,把她引到丽春台。”
那个前朝留下的亭子荒芜至极,在那里动手应该不会被人发现的。
闻言,黑猫不情不愿地跳上了方几,从窗户跃了出去。
太阳已经彻底沉了下去,夜幕低垂,无星无月,正是斩龙的好时机。
另一边的寝殿里,女子安静地躺在床上,她已经昏迷半月有余,尚药局和太常寺的人都来过了,可所有办法都用遍了,武珝仍是没有醒过来。
从脉象上看,她一切正常,而宫中也没有任何邪祟。
之前太常寺一连死了好几个小厮,闹得人心惶惶的,结果今天早上的时候案子也查明了。一个叫丁珂的小童因嫉妒同窗比自己有天赋,所以便动了杀机。
只是他杀了一个还有一个,几条命案背在身上,心理承受不了便自尽而亡了。
这下子,宫中便没有人再关心武珝的死活了。连平日伺候她的宫婢都懈怠起来,就等着过几日消息瞒不住了,武家的人来宫里把她接走。
漆黑的寝殿里连灯都没有点,几道青色的影子潜入房间,一点一点朝武珝靠近。
待那些影子靠近,一张张狰狞扭曲的脸落入眼帘,没有形体的魂魄带着强烈的戾气,恨不得即刻将眼前的人吞噬。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床上的人忽然睁开了眼睛,金色的眼白之上,黑色的瞳仁细小狭长,那与人类眼睛迥然不同的眼瞳瞪视着敌人,紧接着,一条通体金黄的龙从武珝身体里一跃而起,迅速将离自己最近的一只鬼魂死死按在爪子下面,撕咬着它,几下就吞入腹中。
其余几只厉鬼吓得仓皇逃去,见状,金龙发出一声振聋发聩的龙吟,盘旋而上,直冲云霄。
破败的丽春台内,幽蓝的烛火点亮了庑廊上挂着的残破灯盏,女子穿着美人醉的裙裳坐在一旁,轻轻晃动着手里的团扇。
红色绢布做成的扇面上乍一看去什么图案也没有,走近了却能发现那上面用同色的丝线堆叠出一层又一层的起伏,摸上去柔软得如同羽毛,象牙扇柄上镶嵌了金饰,华贵异常。
阿黛卧在冥魅脚边,慵懒地舔着爪子,似乎和主人一样都在等待着什么。
李淳风和崔钰站在一旁的暗处,静静观察着。小胡子方术士明显有些兴奋,他不住地搓着手,嘴里念道,“乖乖,昨日刚见了阎王爷,今天又要亲眼看见龙众,我真是遇见贵人了,竟能这么走运。”
挑眉看了他一眼,崔钰对他这没出息的样子十分不屑,“之前是谁说她是小角色来着,又是谁跟我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要我求他?”
被揶揄的说不出话来,李淳风轻咳两声,想缓解下尴尬的气氛。
不过崔钰的注意力完全没有停留在他身上,因为不远处,几道青色的影子如离弦的箭一般,急速地朝庑廊下的女子飞去。
“阿黛!”娇喝一声,黑猫一跃而起,张开嘴将那几个影子吞入腹中,随即轻巧地从空中落下,朝着两个男人所站的地方跑去。
李淳风俯身将阿黛抱进怀里,然后迅速地从衣襟内侧掏出一张符纸,黄色的纸随着他口中的咒语燃烧着,待最后一点灰烬消散的时候,两人一猫彻底隐遁于无形。
漆黑的夜空中忽然闪现出一道光芒,金龙破云而出,盘旋在半空与庑廊上的女子对峙着。
金色的眼瞳上下打量着冥魅,不屑地从鼻子里哼了一下,紧接着一道阴柔的男声落入耳中,“泰山府?”
女子笑了笑,摇着扇子道,“正是。”
“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我处处忍让,你为何偏要苦苦相逼?”金龙晃动着身子,周围的云雾慢慢汇聚在一起,像是在酝酿着一场暴风骤雨。
“一山不容二虎,你在这儿,总是叫人不舒服的。”冥魅低垂着眼眸叹了口气,待她再抬头时,左眼瞳仁已经变成血色,“你乱了凡间的秩序,本宫总不能坐视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