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灼乖巧地接过一旁人手里的茶壶,为二人添起茶来。
“姐姐知道丽春台么?就在马场后面,原是前朝留下的,那里有一棵很大很大的桃树,明明周围的草木都枯死了,可偏偏那棵树上的花比这太极宫里任何地方的开得都要好。”
“宫里的老人都说那地方有古怪,母妃更是从不允许我去,所以我也不知那桃花是怎样的好。只是马场的小厮常能看见,站在高处,远远就能看见那粉嫩嫩的花枝。可今日一早,却有人发现那棵桃树竟枯死了,光秃秃的树干上一朵花儿都不剩了。”
轻啜了一口茶,孟姜看见了愣在一旁的灼灼,“怎么了?吓着了?你这胆子也太小了吧。”
冥魅也看了她一眼,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她想起昨日那女人的话,眼儿不由得微微眯起,她借死人尸,而对方却是取活人命,竟还敢与她相提并论。
“估摸着是气数尽了吧,也没什么好奇怪的。灼灼,你那日去寻耳环便是在那迷了路吧,以后不要再去丽春台了。”
闻言,使劲点了点头,想来自己这几天魂不守舍的,估摸着跟那儿也有关系。灼灼在心里长舒一口气,还好没遇上什么事,她以后定不会再去了。
“难怪你那么久都不回来。”孟姜闻言也叹了一句。
几个人正说着,蓁蓁忽然走进来福身道,“公主,尉迟大人身边的小厮求见。”
微微皱眉,冥魅闻言有些诧异,看了看孟姜,却见对方和她一样。
“请进来吧。”
不一会儿,一个清瘦的少年便走了进来,隔着屏风,冥魅只见他恭谨地跪在地上俯身道,“我家主子说那日在马场惊扰了公主,心有不安,特备了份礼物赔罪,还请公主笑纳。”
示意灼灼将东西呈上来,冥魅打开那小巧的锦盒,一对儿精致的耳坠子就放在里面。
白玉做成的花瓣,触手温润,中间嵌着一颗小小的红珊瑚。花朵下面用银链子坠了一颗南珠,圆润光滑,与那白玉相得益彰,做工十分讲究。
孟姜看了一眼,和灼灼一通挤眉弄眼,冥魅无奈地摇摇头,对外面的人说道,“替本宫谢谢你家主子。”
待那小厮走后,孟姜才笑出了声,“姐姐,他这是对你一见钟情么?不就那日在马场见那么一眼么,这耳坠子就送过来了,果然是佛动心。”
将那小盒子放到一边,冥魅睨了她一眼,“一天到晚竟浑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临川公主恨嫁,巴不得要立时三刻寻个驸马爷呢。”
孟姜被她揶揄惯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只是她后面的话却吓了冥魅一跳,“我才没有,不过姐姐,父皇这几日确实有为你找夫家的打算了。”
“你说什么?”她才回来没几天,居然就要被嫁出去?本想着这药罐子身体少不得要在宫中一直养着,避世一般得不引人注意,也好给她时间查查当年的事情,却没想到居然还有一段姻缘等着自己。
“我是听母妃与父皇说的,姐姐已经及笄了,是该许配个人家了。”孟姜笑得无害,冥魅心里却打了个寒颤。
韦贵妃。
本以为对她示好可以让自己的生活安枕无忧,却没想到竟被对方曲解为有意投靠。韦氏不知打什么主意,八成是要卖了她给自己的孩子铺路。
“父皇怎么说?”并未把希望寄托在太宗身上,可冥魅还是死马当活马医。
“父皇当然是同意的,已经着太常寺将你的生辰拿去批算了,不过姐姐放心,母妃也好父皇也罢,肯定还是要过问你的意思的。”孟姜身为皇女,对这些婚嫁之事看得平常,何况她并未有心上人,所以并不能体会冥魅心里的感受。
可冥魅却着实有些头疼,“你怎么早不告诉我?”
见她似是生气的样子,孟姜吓了一跳,怯怯地答了一句,“我昨日刚知道,今天就来告诉你了.....”
想来她也没存什么不好的心思,冥魅平复了下心情。转而换上一副温柔的神色,伸手揶了一块点心到她嘴里,“姜儿,以后再听到这些事,一定要第一时间来告诉姐姐哟。”
晚些时候,南薰殿内的一干宫婢全被屏退在外,屋内烛火将汝南公主一人的影子照在窗棂上,遥见伊人独坐,似是在秉灯夜读。
而内室之中,冥魅的对面,一个黑衣银发的男子垂手而立,正恭敬地与她说着话。
“帝姬昨日收的那个魂魄已送至泰山府,府君派人回话,叫帝姬安心。”
“安心?”伸手抬起男人的下巴,冥魅睨着眼道,“若是换做你叫自己的哥哥算计了,魍魉,你可能安心?”
第二十八章 不合
“安心?”伸手抬起男人的下巴,冥魅睨着眼道,“若是换做你叫自己的哥哥算计了,魍魉,你可能安心?”
不动声色地躲开了她的手,面前人的声音不卑不亢,“府君说了,帝姬在酉时至子时仍可使用术法。”
“所以,”魍魉拱手,一字一顿,“帝姬成婚后,若不想与那人纠缠,自可全身而退。若是想,由着性子翻云覆雨寻欢作乐,泰山府也睁一只眼闭睁一只眼,反正那肉身也不是自己的。”
冥魅被他这一番话说的脸上火辣辣的,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真有地缝,钻进去不就到了冥界了么?
进退维谷。
她就知道,她哥哥才不会那么好心,白白给她四个时辰可以为所欲为。想起与崔钰成婚的三个月,他们夫妻二人做床笫之事的时间,多半都在晚上。
一来白日里做那事太羞人,关起门来折腾的阖府都要知道。二来也没有谁大半夜不睡觉,起来行房的。
往事那一幕幕浮现在脑海里,冥魅捂着脸发出一声挫败的呻吟。
可面前的人却并未打算放过她,继续说道,“帝姬此次来凡间历劫,凡人所经历的,帝姬皆可尽数体会,如此,他日劫尽归府,便不会再眷恋此处的一切了。”
“府君为帝姬新建了宅院,一样有泉水,一样有落花,一样能观四季景色。整个泰山府,唯有那里能看见太阳,帝姬若是回去看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愣愣地看了他一眼,若方才是恼羞成怒,现在便是愁肠百转。不会再眷恋凡尘的一切么?和人间一模一样的寝殿么?可是没有他,人间和地狱,又有什么分别。
“这些话,是哥哥让你对我说的么?”
咬了咬牙,魍魉拱手道,“是。”
冥魅闻言也不说话,就呆坐在窗边,手托着腮不知在想什么。良久,才淡淡地吩咐了一句,“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哥哥,我不会给他闯祸的。”
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看她那难过的样子,终是不忍。俯身行了个礼,魍魉缓缓退进阴影里,窗前的烛火闪了一下,待再看过去的时候,墙角处已空无一物。
黄泉路上,脑海里始终浮现着那单薄的背影,男人攥紧了拳头,连鬼门守卫与他打招呼都没有听见。他总是在想,若当初府君派去凡间催请帝姬回府的人是他,或许后面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如果他知道,那人会伤她这么深的话,自己便是绑也要将她绑回来。
只是可惜,亡羊补牢,为时晚矣。
临近端午的时候,长安城终于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雷雨,第一声惊雷响起的时候,南薰殿里除去当值的宫女,个个儿又蹦又跳。冥魅趴在床边看着外面的宫婢举止如此怪异,不禁扭头看向良姑。
和善的妇人掩着嘴笑笑,对她道,“公主不知道么,第一声雷响的时候,跳一跳能去掉一年的晦气。”
冥魅听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一骨碌从榻上爬起来,站到地上也跳了跳。
凡人可以指望神仙庇佑,那么神仙遇上难事的时候,是不是只能自求多福?
滂沱大雨持续了没多久便停了,雨后的太极宫犹如出浴的美人儿,明艳夺目。不知是不是这宫闱美景过于引人入胜,太宗身边的内侍官来传唤她的时候脸上也是喜滋滋的表情。
一头雾水地跟着他去了两仪殿,可那人却带着冥魅从偏殿进入,直接绕到了正殿的后面。
韦氏正坐在一架画着四季花鸟图的屏风后面,微笑地冲她招招手,而另一端太宗则和魏征下着棋。透过那淡黄色的绢素,影影绰绰地看见花厅里还站着两个男人。
即便看不清,冥魅也认出了,是崔钰和尉迟宝琳。
“尉迟家的嫡长子,样貌生得不错,武艺更是精湛。”拍了拍她的手,韦氏低声说了一句。心里明白,冥魅浅浅笑了一下,并不答话。
尉迟宝琳生了一双桃花眼,崔钰则俊朗非凡,两仪殿的婢子自二人进门就都盯着看,根本移不开眼。而对于韦氏来说,面前这两个人,一文一武,无论将汝南公主许给谁,与她来说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冥魅饮了口茶,正思考该如何化解眼前的困局,却听得太宗开口道,“崔钰,太常寺可将公主的八字送到了礼部?”
抬眼刚好撞上崔钰的眼神,冥魅的心跳忽地漏了一拍,转过去安慰自己他看不到,耳朵却支起来听着他的话。
俯首行礼,男人徐徐开口,“送到了,太常博士说公主与少卿八字不合,并非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