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说崔钰是草菅人命,既然不会术法,就该等到李淳风回来再处理。
也有人说他沉迷于怪力乱神之说,不能安守礼法。
更有甚者将那桩十年前的婚事拿了出来,指责他在男女之事上颇不检点,难当礼部尚书的重任,再加之后来与长孙蓉嫣婚事作废,转而与汝南公主议亲,更有攀附之嫌。
总之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崔钰对这一切并未反驳,只是接了旨意回家闭门思过。
“你可知张尔盛背后是何人?”好整以暇地看着坐在面前的李淳风,比起他的咋咋呼呼,崔钰的态度永远是那么波澜不惊。
挑眉看了看他,男人一面捋着自己的小胡子一面思索着,良久似是才想来什么,“好像,这个张尔盛是阴大人的门生。”
阴弘智是阴德妃的哥哥,是陛下的小舅子,能与顾命大臣长孙无忌分庭抗礼,自然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可是,他和你有什么仇什么怨,你和魏相交好,与长孙大人又没什么交集.......”话说到这儿,李淳风拍了下大腿,这才如梦初醒,“因为汝南公主!公主是长孙皇后嫡女,你娶了公主,自然被认为是长孙大人一脉的,而你这儿又牵扯魏相,相当于拉拢了大半个朝堂的权臣。”
“难怪阴大人坐不住了,若是你彻底接替魏相去了门下省,那还得了?”
笑了笑,崔钰把玩着手中的勾魂笔,漫不经心地说到,“太子的位子已经定了,可还是有很多人都不死心呢。”
但就算是再不死心,就算太子不是嫡长子李承乾,未来大唐皇位上的人也不可能跟阴家有什么关系。
崔钰想起彼时自己为了和长孙家解除婚约,曾经在御书房与陛下谈了整整一下午,君臣二人推心置腹,都聊到了亡妻。男人对长孙皇后的情谊不比他对冥魅的少,所以哪怕对方已经亡故,哪怕阴德妃也位列四妃,也还是不能动摇长孙家分毫。
“不死心的又何止是阴家,韦贵妃那边不一样蠢蠢欲动,不过一个打压着你,一个巴结着你罢了。”李淳风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若是这么想,你最近还是在家待一待比较好,反正陛下也不糊涂,等到你和公主的婚事定了,说不定就让你官复原职了。”
“还好咱们大唐没有驸马不能做官的规矩,要不然你可要被姻缘耽误了前程了。欸,若是真这样,你是选公主还是选官位?”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李淳风很想知道他会怎么回答。
“公主。”
“那你要在家吃软饭么,还是要做些别的什么?”
“捉鬼。”
一下子被噎得没有话说,李淳风早该知道,和这个男人斗嘴自己从来就赢不了。
看着他吃瘪的样子,崔钰笑笑,“不过陛下似乎不太喜欢这些事情,李大人有空也该想想若是哪日自己被迫转行,要做些什么好。”
即便宫中有太常寺,可也不过是受用于天子,陛下九五之尊,就算是天命也想掌握在自己手中,平常百姓若是个个儿都会驱鬼招神,那这天下岂不是要乱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太宗要他停职反省的原因。除了平衡朝堂上的势力,让那些觊觎太子之位的人放松警惕之外,也是为了警告他做事不要越界。
想来自己与冥魅最近在宫里宫外施用法术的事情多少还是走漏了风声,这才叫人握住了把柄。
所以不止是他,恐怕深宫中的女子此时也正被人虎视眈眈,要伺机打压呢。
只是可惜,对方不似他这样好说话,那些人得罪了阎王,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想到这儿,男人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来。
第165章 魅儿,你的字实在是太难看了
李淳风走后,嘉志便凑了过来。本来以为崔钰会因为朝堂上的事情生气,可见他和李淳风谈笑风生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所以自己也就大着胆子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少爷,您是什么时候学会的术法?”端了一盏茶过去,少年满脸好奇。
“你想问什么?”接过来饮了一口,男人吹着杯盏上的热气,并没有看他。
“公主那张脸......是不是您变的?”以前不知他会这些东西时倒也没想过,可前日见他将那白日作怪的恶鬼收服了,联想冥魅的样子,还有南薰殿那些花,嘉志心里便愈发笃定起来,“公主自己知道么?”
“还是,她根本就是夫人,您将她起死回生了?”
手上的动作停下来,崔钰看了看眼前的少年,缓缓将杯盏放在桌子上。气氛一时有些凝重,嘉志不知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着,良久,见他不说话,才硬着头皮又问了一句,“少爷?”
“起死回生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么?若是可以,我还用等那么久?”感叹着天下果然没有不透风的墙,早知这孩子好奇心这么重,他就该让冥魅消了他的记忆才是。
“就是因为难,所以才需要时间啊,少爷是不是自先夫人过世之后就开始学法术了?”不死心地问着,嘉志自以为说的有理有据,双眼放光地握着崔钰的手道,“少爷也教教我好不好?”
“术法确实会一点,但也只是皮毛,你若是想学我可以叫李大人教你。至于公主和先夫人长相相近的事情,并不是我有意操控的,你也不要乱说,免得惹祸上身。”
“嘉志,陛下要我静思己过,若是这个时候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落人口实,倒霉的不只是我,阖府都会跟着遭殃,懂么?”
眼下最重要的是让这孩子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要再日日琢磨他和冥魅,至于其他的事情,日后可以慢慢渗透。
毕竟以后会怎么样,就连他自己也不确定。
闻言,嘉志忙摆着手道,“少爷放心,这件事我跟谁也没提起过,还有公主来府上的事情也一样。”
被他的样子逗得有些哭笑不得,摇了摇头,崔钰拍拍他的肩膀道,“好了,知道你嘴巴牢,不然也不会让你随意出入书房。”
使劲点了点头,少年笑笑,露出可爱的虎牙,“嘉志这辈子都不会背叛少爷的,一定对少爷和公主尽忠。”
他自先夫人去世后就被送进府中,这十年来一直陪在崔钰身边,虽说是书童,可自己被照顾的时间远远比他照顾主子的时间多,不论犯了什么错,少爷连一句重话都没有说过,能遇到这样好的主子,是他几世修来的福分,又怎么能轻易辜负呢?
长夜漫漫,少年因为主子一句信任而得以安眠,他毕竟年岁尚轻,心思又不重,三两句话就可以糊弄过去。可是其他人就不是那么容易对付了,崔钰坐在书案边思考着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对远在深宫里的女子忽然有些担心。
人心难测,纵使她会仙法,也难保不落入陷阱里。此番她回来,自己曾发誓再不会让她离开,更不会让她身陷险境,崔钰想起今日下朝时张尔盛小人得志的嘴脸,渐渐收敛眸光。
不似方才面对嘉志时和颜悦色的样子,男人脸上的表情明显变得阴鸷起来。
冥魅此刻也没睡着,早先崔钰被陛下责罚的消息传来时她还不怎么相信,直到云兮从太常寺回来的时候,这才确定陛下确实下了旨意让人代理礼部的大小事宜。
托着腮坐在床边,南薰殿里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她此刻心里烦得很,只想自己静一静。
前朝的事情她并不了解,可崔钰的为人如何她再清楚不过,行为失德这四个字完全就是在污蔑。冥魅本想到他府上去问一问,可是又担心节外生枝,便忍住了。
烛火下,腰间的玉珏忽然泛着淡淡的幽光,冥魅将它取下来握在手里,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崔钰的声音。
“不要使用术法。”
女子白皙的手指抚过那块光润的玉珏,仔仔细细看了半天,可上面却什么都没有。就在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正有些失望的时候,男人的话又响了起来。
“魅儿,最近乖一点。”
“我很乖的。”瞠着一双杏眼环视四周,冥魅不知他何时还有了这样的能耐,小声问了句,“你在哪儿?”
崔府,书房,男人握着那支软毫笔在白宣上写下一行又一行字,本来他只是想试一下,看这沾染了灵力的笔和那块定情的玉珏是否能成为两人通信的工具,却没想到果然不出他所料,这东西确实可以传递消息。
他写的话对方全部可以感知到,而冥魅的所思所想也会跃然纸上,一个字一个字清晰无比。
听着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本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既然敌暗我明,那便按兵不动好了。以不变应万变,不论发生什么,她都听他的,等成婚之后再说。
捧着那块玉珏忽然笑了出来,不用术法也没关系,有了这个宝贝,两个人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地想说什么说什么了。
“你这几日都不会入宫了么?”
“不会,至少在风声过去之前不会。”
“那我要是想你了怎么办?”白纸上又出现一行字,就像是她自己一笔一笔写出来的一样,崔钰看着那行并不算工整的字迹,眼前浮现出女子狡黠的眸子。
笑了笑,男人随即在纸上写到,“想我的时候就找些事情做,打发打发时间,日子就没那么难捱了。比如,练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