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他们到了一个叫作射的国邑。
这个国家很小,一共不过十几座城池,射是其国名,也是其国都名。
传说它的创国者是个盖世英雄,曾经在别的大国国君手下做将军,因为立下不世功勋,他的主君要奖赏他,就允他全力射一箭,箭程所及,都作为他的封邑。
于是他便弯弓搭箭,一箭射出,这一箭,射出便没影了。
仆从们追着这个方向去找箭,跑了三天三夜,才找到射出的箭支,于是那位国君不得不把自己一大半国土分给了这将军。
还有一个说法是,其实没那么夸张,那个将军的一箭确实射得很远,但是并不至于是整个国家,而仅仅只是射城,至于其余的国土,那是他慢慢打下来的。
射城是个兵家要地,两侧都是大山,若不从此过,便要绕得极远,因此也是过往商旅停留休憩的一个重要城市,可这里税收得很重,不但重,还喜欢卡和拿捏刁难他们,于是几乎所有商队到了这里,都得去拜会和贿赂某个重要官员,将之当作保护伞。
这些官员往往会把自己的信物牌号给他们当作过关的一个凭证,有了这个,就不会被吏员兵丁们刁难。
红棉商会拿的牌子是此地大司马的,之前从东边过来的时候,就是拿这个牌子通关,很好用,所以这次过关,他们依旧拿出了大司马的牌子。
谁知道守关的低级军官一看就脸色一变,说:“叛贼同伙,拿下!”
结果呼啦啦一群士兵一拥而上,货物统统被封,商队的人统统拿下,就连几拨如萧瑜洛涓这般依附商队走的行旅之人也一起被拿了下来。
一众几百人各个被捆了起来,绑成一长串带走,萧瑜洛涓虽有反抗之能,此刻却不便显露,红棉商队的大掌柜和几个骨干是又惊又怒又怕,塞银子的塞银子,哀求的哀求,可那些兵丁们银子照收,顶多不踢打他们也就罢了,甚至还搜身,去搜他们身上的银钱配饰,占为己有,搜到点值钱的,你抢我夺,嬉笑怒骂。
一时之间,城门口哭声震天。
有那好心的,装作在旁边看热闹小声议论,兴许是故意说了让他们知道:
“唉,又是一拨倒霉蛋!”
“可不是吗?大司空大司马他们的案子,牵扯了无数人,这些外来商旅也跑不掉,估计最后也是个死!”
“唉,这个国家,当下恐怕十之二三的人都被抓起来了,监狱早就关不下了!”
“关不下什么呀,每天都一拨带出城去杀死!死了一批再来一批,何愁关不下……我听说,不论轻重,都是一死。”
“别说了别说了,不让议论!别把咱们也抓去了……”
眼看围观者的切切私语越说越多,便要士兵大声嚷道:“上头说了,再妄加议论者以同罪论处!”
这些围观者立刻便如鸟兽散了。
商队加附庸者的三百余人被绑成一长串,萧瑜和洛涓也不例外,好在他们看上去年纪颇大,衣着虽是绸缎,却颇为朴素,什么首饰配饰一应俱无,所以也没人留意他们,更不曾被搜身。
萧瑜的性格,哪里受得了凡人的气,好在他自幼屡经危难,沉得住气,这才没有发作,但眼神还是掩不住偶尔闪过的寒意。
洛涓比他还要沉静,乖乖地被绑在那一串中一起带走了。
关押他们的地方还真的不是监狱,而是一处庙宇。这庙里不知道是没有僧侣还是僧侣也尽被杀了,如今全用来关押囚犯,连男女都不分,一古隆咚就关进去。
一大间里关上百人。
一个老狱卒在栅栏外头直摇头:“这叫什么事呀,男的女的全在一道,别过几天整出几个孩子来……”
另一个年轻点的剔着牙说:“啊呸,弄什么孩子?不过关两天就拉出城……”说着手掌在脖子上一横,做了个割喉的动作。
另一个吊儿郎当的狱卒探头神秘兮兮地小声道:“割什么脖子呀,我听说都是挖坑活埋,还是叫他们自己挖坑……”
“不知道啊,”年轻那个说,“带人出城的都是国师大人的亲卫队,到底怎么处置的谁也不知道!”
最后一个阴沉脸的压低声音挤眉弄眼说:“嘿,我听说这是国师弄人祭呢……说不定多生几个娃子出来国师大人还高兴呢!”
这些狱卒说话有的轻声有的大声,里头的人大都听不清楚,但听到片言只语也够他们恐惧的了,红棉商队的大掌柜扑到栅栏边上,道:“军爷,军爷,我们和大司马不是同伙,只是他之前跟我们收钱,给了我们个牌子罢了,我们商队愿意转投国师大人麾下,每年的红利都给他,求军爷帮我们报上去吧!”
几个军爷互相看了一眼,哈哈大笑说:“国师大人不爱钱,只喜欢杀人!”
掌柜的急急哀求道:“天下哪有不爱钱的呢?国师大人也得用钱啊,我们又不是真的犯了什么大罪,十恶不赦,求军爷们帮我们报上去吧?事成之后,愿意酬谢各位每人白银千两……”
白银千两对于凡人而言可不是小数目,几个狱卒动心了,道:“当真?”
他们相互使了眼色,一个终于松口说:“我们只能帮你们说说,可别太当真了,八成是不成的。”
说着他们便走开了。
当天夜里也没人来,更没有送来吃食和水,看来,真的不是打算让他们活着的模样。
大人忍饥挨饿也就罢了,投靠者里头还有一家拖家带口的,带了好几个孩子,孩子们又饿又渴,不停地哭,那家男主人就一直在叫:“冤枉啊,我们和他们不是一伙的啊!我们只是正好跟着他们进城啊!冤枉啊!”
有的同为搭伙的就跟着叫起来:“冤枉啊,我们也不是一伙的啊!”
红棉商队的人本来只是沉默忍耐着,这会儿终于有人忍不住冷笑起来:“行,你们和我们不是一伙,等明天我们被放出去,你们可别跟着出去了!”
这话一说,有跟着起哄的就闭上了嘴,只有那当爹的还在哭喊着,配着孩子们的哭叫,真是惨不忍睹。
萧瑜和洛涓始终躲在角落里,一言不曾发,他们刚才把所有人的话都听了清清楚楚,对视时都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不对劲”三个字,故而一直静观其变。
对于他们而言,即使不使用灵力,他们也可以轻松逃脱,大不了临了躲到洛涓的空间里也就罢了,洛涓的空间不像萧瑜的随身洞府,打开时不用灵力也无妨。
可一来众目睽睽下消失不好,二来就像前些日子的火狼,袖手旁观也实在不宜。
所以他们选择静观其变。
到了第二天一早,狱卒来了,抬了水桶来,给众人解渴,但没有吃的。
眼尖的人已经发现,狱卒换人了,昨天的四个被换掉了。
红棉商队的人心“咯噔”往下一沉。
大掌柜鼓起勇气再度搭讪:“请问……”
“老老实实的,别打什么鬼主意!”一个面上满是横肉,却沉着脸什么表情都没有的狱卒喝道:“昨天那几个已经被你们害死了!”
大家大吃一惊。
是真的死了吗?
“不尽忠职守者死。”另一个脸色更阴沉的狱卒道。
红棉商队几个首脑人物溃然跌坐在地上,其余人有的已经开始绝望哭了起来。
但更多人是为了没有吃食而哭喊:
“这是要把我们饿死吗?”
“天啊,我好饿啊!”
精明的和渴得厉害的已经扑过去抢水喝。
洛涓和萧瑜彼此对视时,发现了对方和自己有一样的忧虑。
只给水不给粮,既是怕众人反抗,削弱他们的体力,也是不需要他们活很久,应该几天之内就会处决他们。
连往上回报的狱卒都被杀了,应该是为了立威,告诉别人自己杀人的决心,让后面的人少聒噪。
这个国师连银钱都不要,就是要杀人,哪怕是无甚干系的人……
难道真是为了什么淫祀?
第102章 人祭
萧瑜和洛涓静观其变,其实也不用等待很久,不过第三天,就有人来带大家出去了。
这时候,大部分人都饿得软趴趴的,有那体弱年幼的,已是奄奄一息了,一队十来个身穿甲胄手持□□的军丁进来,驱赶殴打着众人站起来,继续捆成一串,好似待宰的羊。
整个庙里又是哭声哀求声震天,然而没有用,那些士兵们宛如凶神恶煞,用□□殴打着所有起来慢的人和声音大的人。
萧瑜和洛涓混在里头,尽量不起眼,倒是没有挨打。
绝望的情绪在蔓延,有人在哭诉自己还有父母要养,有人说家有幼子,至于那带着孩子的一家人更是抱着孩子痛哭不已。
一切都是徒劳,除了哀求只换来多挨打,眼泪更只是损失了身体里的水分而已。
最终,三百多人捆成一长串,被十几个兵丁用明晃晃的枪尖威胁着,走出了庙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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