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苍到底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关子,随了烫疤和尚看过去,只见烫疤和尚一语末了那红漆钉金色门桩的门扇兀自给打了开了。
蒹葭苍遂向了烫疤和尚打了一拱,便走了进去。
那藏书阁中早已经摆好一个长案黑面几案,矮矮的。上头搁了笔墨纸砚,一摞经书只几本矮墩墩在砚台旁边摆住,又有一盏油灯烧着豆点的黄橙橙灯焰子。
蒹葭苍看了,心下越发纳罕,不知这雷音寺做个什么鬼。心里想道:这白日青天,外头还有阳光打白纸糊的窗户透进来了,怎生的把油灯燃住了?
又看到长几案子面前头放了一个黄白缎子刺金纹边子蒲团,一边置了铜身镂空花纹金兽里把瑞脑销着,白烟徐徐吐出来,倒是一阵子香气。
“莫不是要我在这里誊写经书的?”蒹葭苍心里想,思定了方走过去把拿蒲团上盘腿坐了,捻起毛笔,便向了宣纸上抄了起来。
露如霜在蒹葭苍的胸口子里,越发觉得能嗅到一股子妖气甚浓厚,兜头蒙脸,一个红盖头一般向了脸上盖住了。她整个人昏昏沉沉,心里像是千只蚂蚁手在抓。
露如霜把心震了一震,直觉得眼前一片子昏红,红煞煞的,又看到新嫁娘头上的凤冠累累的白珠子在昏红红蜡喜烛里微微颤动曳一曳的,却戴上了自家头顶。
“那宝鸭里头有问题!”露如霜眉头一皱,在蒹葭苍的怀里昏睡过去了。
蒹葭苍一时伏案疾书,迭迭的把经书抄写,直觉得两个眼睛发饧,抬手一个手背子揉了一柔,把头晃了一晃,想定住神子。
哪知道再启开眼睛,却是另一个光景。
他手里抓住一根红绫,牵起新嫁娘过堂屋门槛,喜悦悦的宾客笑脸子,高堂白发坐了上首,各自对望了一眼睛,再笑溶溶的把头扭过来将新人看着。
唢呐锣鼓喧天动地,一递一递,给拜天地推进。
蒹葭苍直听见“夫妻交拜”,要把头拜下去,却见到那新嫁娘却扭起不肯。
一时众人议论纷纷,碎嘴碎言促促地拥进耳朵里,一派子红艳艳的喜庆,忽然打门口闯进来一个男人,要把新娘子带走。
那新嫁娘听说是心上人来了,把喜盖头一掀,顶着沉重一顶凤冠给头一摔过去,看也不把蒹葭苍看一眼。
蒹葭苍却看到她了,一张窄瓜子脸,细细罥烟眉,丰盈凝满艳红一双唇。他直觉得满心欢喜,要定她了。一时见到新嫁娘眼里心里皆是那闯进门来的男人,直觉得五内中烧,忽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锃亮的刀锋要给刺过去,却给新嫁娘挡住了。
蒹葭苍这一回是正脸子对上新嫁娘的正脸子,他觉着她的脸面子红透了,是春景风光至了鼎盛,便要塌下来。他心里一震,把眼泪滚出来。
只听见微微一声啪嘎,金兽里头的瑞脑销尽了,幻境便散过去。
蒹葭苍直直发怔,握着毛笔,泪珠子一滴接着一滴,啪嗒啪嗒,砸在了宣纸上。他要悟出来了,原来他是有妖性的,倒许是人性?!
电光石火,他心中一震,给刺了一刺。
忽然胸口一阵剧烈摆动,蒹葭苍一颗心猛一撞,他连忙拿手摁上胸口去,却把那条白蛇摁住了。
蒹葭苍好一会子才感觉到手掌里头湿黏黏的,把头一低,看住,竟是一滩子血!
第5章 第四回:白蛇得浮生丹重生,是岸塔携手制九尾
藏书阁的糊纸朱漆木窗格板子,给拿一块圆墩墩木墩子支起来,一截白日光漏进来,落在大理石地面子上。像是暗沉沉黑土地上树起一碑白石墓碑,方圆百里连一根毛草也不见着。
蒹葭苍面色颇白,给吓住了,一伸手进了衣襟子里头把白蛇掏出来。那白蛇仿佛已经死过去了,软趴趴一个身子,打手掌两端各垂下去长长一个蛇脑袋、蛇尾巴。
“你有不有事?”焦急的声口促促的喊起来,倒没见着那白蛇有一丝半缕的动弹。
蒹葭苍一时直慌张起来,再不顾得要过关这回子事情,只跑过去把那厚实实的木门板子那个手拍将起来,口内锐锐道:“师傅!师傅!快些开门,这里头有条小白蛇要快没救了”。
叫嚷了好一个半天,也不听见有脚步子声响在外头作起来,心里直觉得完了完了。
蒹葭苍背靠了木门板子,失望地坐了地上,把那白蛇按上心口贴住,他只感觉到冰凉一片递进心口。
却把眼睛从门缝子里望出去,瞧到天色蓝悠悠贴着穹上,藏书阁外头一畦翠玉色竹林、白石圆桌子石凳子。仿佛万事万物皆是凉薄得是另一个世界,在这时刻,万物都是可憎了。
目光突然撞上一个身影子,蒹葭苍瞧到是那烫疤和尚,他猛地一回过味来,把个手拚命一般擂上了木门板子,嘣嘣嘣,嘣嘣嘣,闷闷的响声,是夏日晌午躺了床上听着的雷声。嘣嘣嘣,嘣嘣嘣,越发把人影子擂远了,拐了个弯不见了。
倒许在外头向了里头好意叫了一声:“不过是条蛇,小僧人倒不必要在意,合该好好抄了案子上的经书,过了关的好”,偏巧蒹葭苍不有在意。
好一阵子,暮然把昨夜里那可发亮的珠子想起来。蒹葭苍一阵手忙脚乱,踉跄着奔过去几案前头,把自己的包袱抓起,翻找一阵,果然把那红布带子裹起来的浮生丹翻出来了。
蒹葭苍把那珍珠似圆的浮生丹,拿两个指腹夹住,滚了一滚,过后聚了法力,把浮生丹传进了小白蛇的身体里。
少时过了,蒹葭苍瞧到白蛇身体上的刀口子愈合了,血也止住了,才把一个心放下去。却犯疑起来:白蛇身子上怎的有一个刀口子?
心里一惊,把适才那个幻境在脑子里想住了,竟把脸红了一阵子,竟生起一个思想:不晓得这小白蛇服了浮生丹可会也不会化作一个女子,是不是便是那个模样?
想至了此处,蒹葭苍偷笑了一笑,才正襟危坐,把一个头摇了两下。蒹葭苍把白蛇重新放进了衣襟胸口子里,过去把经书重新抄了起来。那瑞脑已经燃尽了,便不有幻境再生出来,蒹葭苍便不多时就把几本经书誊抄毕了。
三个时辰到了后,烫疤和尚过来把门打开,见到蒹葭苍已是把经书抄写好了,倒一脸子的吃惊。
蒹葭苍因着适才叫门烫疤和尚不有给开,一时心里并不快,见到烫疤和尚,只把一张脸放下。
那烫疤和尚讪讪解释道:“这一关便是考验小僧人心内真实所想,因而前时叫门,我不有来开,望小僧人多多担待”。
蒹葭苍听说,只“嗳”了一声,心里想到:现下已然过了,我还能说个甚的。你们只当我疯了,着了心魔。明明我口内说一条小白蛇受了伤,难不成你们也把自家那句“不过一条小蛇”给忘记了?
一时想着,蒹葭苍同了烫疤和尚来了下一个法阵。
蒹葭苍看到是一个石塔,上头两字“是岸”。这是岸塔统共十二层,一层一层上去,每一层外头都有一个角皆掉有一个铜铃铛。
正看着,便听见烫疤和尚说道:“这一个法阵,小僧人只从一层上了十二层,取了第十二层上的油灯下来就好了”。
蒹葭苍听说,把头一点,也不有看那烫疤和尚一眼,直走了进去。
进了大门,刚至第一层,直觉得背上蒙上一层寒意,像是一阵阵霜气给背上刮过来。蒹葭苍才四下顾了一顾,只见到第一层的景象。
塔里头站里的墙体是棱形的,共十二面,均等着肩并肩手挽手一般立了四处,十二面墙上皆挖出一个三角形的小洞子,洞子里也皆燃住红黄的火焰。那幽幽的火焰像是一只只鬼怪幽灵的眼睛,暗幽幽把人给盯住、瞥住、睥睨起。
蒹葭苍内心里倒不觉得什么,把手里的禅杖一下下杵了地头上,脆生生的声响在塔子里回响。
他上了第二层,只见着那第二层正中央置了一笼金钢柱子造的笼子。笼子关了一个白皮长发女人,发丝枯草一般乱糟糟盖在头上,不看见眼睛脸孔。从女人身后头仿佛见着女人手里拿了一根针线,似在那里绣着些什么。过近了,才猛一眼看到那白皮女人正在绣一张皮,给穿进白森森腿骨架上,要缝起来。
女人尖着个嗓子,像是一柄生了锈的铁剪子铰东西的涩涩声音,在唱着《牡丹亭·皂罗袍》,腐朽的骨头发起黑,要凋了,盖上一层生了臭的肉皮子粉饰太平。
那女人似乎感觉到了有眼睛再盯着她,把头一扭过来,盯了蒹葭苍一眼,一双眼睛在发丝里笑起来。
蒹葭苍只作不有看见,提起脚步要上三楼去。小白蛇却在蒹葭苍的怀里醒过来,听见新奇的唱词,把一个头从蒹葭苍衣襟口子里再探出来,在蒹葭苍上三楼台阶的时候,偏过去看到了那个缝人皮的女人。
那女人也盯着小白蛇,仍旧是一双笑眼睛,白蛇听着她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贱!”。
白蛇心里一怵,把头一缩进蒹葭苍的衣襟。
待到了第九层,蒹葭苍终于嗅见了一股子狐狸臊味道子,他笑了一笑,加快步子把台阶走完,三两步便到了第九层塔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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