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琢玉解释道:“内子鲜少离开不临城,所以我每次出门都会给她带点外面的东西。”
他扬了扬扇子,下面的双鱼坠晃荡着:“你瞧,这个像是年轻姑娘喜欢的吗?”
白琅见两只鱼紧紧依偎,目中生情,于是点点头:“应该是喜欢的。”
言琢玉笑了笑,眼睛微眯:“我半生耽于修行,现在却要忙活这些,说来也挺不好意思的。”
白琅对他的好感度瞬间飙升。
“前辈,你接下来就要回……”她在“不临城”和“灵虚门”之间犹豫了一下,“就要回去了吗?”
“暂时不回,灵虚门早几年就把这次讲法的行程安排下来了。我接下来可能还要去几个魔境,比如浮月孤乡……”
“浮月孤乡?”白琅诧异道。
“嗯,马上就启程。”
白琅觉得自己应该能再听一次他讲法。
*
带着几个熊孩子回去之后,白琅立即找到钟离异问船的事情。
结果钟离异没提船,反而问她:“你怎么心情格外好?”
按说带那几个毛孩子出门,心情是怎么都好不了的。
“我见到言琢玉了。”白琅说话的时候眼睛里都飘着花,“哎,他怎么能这么好?”
“……”钟离异有点慌,“他有妻子的。”
白琅生气了:“呸呸呸你胡说八道什么!我这是欣赏他的品格!”
钟离异紧张地按住白琅的肩,认真说:“你没喜欢上他吧?这男人野心大得很,仙境装都装不下,你吃不消这种人的……”
白琅有点不确定:“我怎么觉得他人还挺好的?”
钟离异被噎了一下,最后放缓口气:“我能理解这个,喜欢衣清明的人也都觉得他挺好的。但言琢玉真不是什么善茬,你信我这次。”
白琅不解:“他师出灵虚门,学艺扶夜峰,最后因为喜欢城主入赘不临城,这有什么好骂的?你怎么对他偏见这么大……”
钟离异急了:“我靠,他当年跟折流三个师兄弟一起杀了师父,将灵虚门改朝换代,然后染指扶夜峰和不临城,试图一统仙境,谁都会对他偏见大吧!”
……
钟离异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他一开始拼命回避就是不想提折流——本来白琅跟他关系就微妙,现在一说不是更提心吊胆?
“三个师兄弟?”白琅很平静地问。
钟离异觉得她气场可怕,不由自主地答道:“灵虚门有九阳三剑,指的是煌川剑折流,烟流剑沉川,还有一个弱水剑琢玉。”
第44章 大黄鸭号
谈完之后白琅就没提这事儿了。
她问:“船呢?”
钟离异带她去看船。
白琅看了之后,面无表情地说:“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先讲折流的事情了。”
“为什么?”钟离异奇道。
“因为想让我习惯一下这种心理冲击。”
面前的船和环岛巨轮差不多大, 泊在山下, 通体金黄, 外面附着层层羽状鳞甲。它首尾翘起, 船头不明原因地漆了一圈橘色,下面有几片脚蹼似的风帆。这种风帆可以让船在云雾化作海河时腾空而起,不至于坠落虚空。
这船整体看起来, 很像一只巨大的黄色鸭子。
白琅气到窒息:“你不觉得它样子很怪吗?”
“特意没按平常的样子造啊。”钟离异强行解释,“你不是晕船吗?修道者哪儿有晕船的?这是心理原因, 肯定是因为你怕船, 我觉得只要这东西看起来不像船就好了……”
白琅已经开始晕鸭子了。
一切准备就绪, 所有人登船,驶向浮月孤乡与千山乱屿之间的雾海云河。
折流掌舵,反正他没事干,天天闷在房里怕他发霉。几个孩子都在甲板上玩, 年龄小,适应能力就是好。楚扶南和任不寐一人一根笤帚打架, 玉成音能盯着看一下午不眨眼。
船上只有钟离异和白琅在做正事儿。
他们在折流的驾驶舱里讨论, 怎么假扮成一个又强大又风流的谕主。
钟离异提出论题:“我们得先起个称号。”
“你傻吗?万一正好跟月圣的称号重了,那不是很尴尬?”
“运气这么好,还能起重的?”钟离异转念一想, 龟山秘宝那趟也巧,再巧也能碰上,是该保守点, 便说,“那你想怎么办?”
白琅道:“先把样子装出去,到时候肯定有人要猜我身份,他猜什么我就说是什么。”
钟离异拍掌道:“佩服佩服。”
另一头掌舵的折流回过头:“你打算怎么装?”
白琅侃侃而谈:“之前不是说过吗?谕主的天权可以互换了,交易体系很快会建立起来。交易体系建立起来之后,肯定会出现类似集市的地方,我觉得肯定有此类媒介可以让我打入浮月孤乡的谕主团体……”
钟离异神色微动。
折流打断道:“我不是问这个,我是说,你这幅样子怎么装成能让执剑人感兴趣的谕主。”
难点就在这儿。
修为可以遮掩,功法可以不用,天权可以映月相装个样子,就连衬托她实力的跟班都有现成的折流。问题是一个又厉害又有风骨的高人,他的言行举止是怎么样的?这个白琅装不来。
事到如今,钟离异终于觉得自己能派上用场了。
他往白琅面前拍了一本《衣清明语录》。
“……”
钟离异说:“仙境的人脾气古怪,不够典型,有时候还怪恶心的。我觉得还是应该照天殊宫那伙魔修的套路走,他们是真的会装逼。”
白琅低头翻开这本册子,第一句话是:“你想死吗?”
“不是这么念的,你长这么大没学过句读吗?‘你’后面要停顿啊!”钟离异清了清嗓子,“你,想死吗?”
白琅怀疑钟离异学的句读是假的:“我,不想死。”
白琅又往后面翻了翻,前面放狠话倒还勉强读得出,后面那种“弱是原罪”“轮回生死,漂浪爱河”之类的话真是看都没眼看。让衣清明自己再说一遍,他都不一定好意思。
这本册子是衣清明的疯狂崇拜者写的,最后还有些类似交谈语录的东西。
“你如何描述仰慕你的人……”白琅也想知道衣清明到底怎么描述的,于是翻页一看,上书“过江之鲫”四个大字。
她把书合上还给钟离异:“魔境就没其他正常人了吗?”
钟离异有点遗憾:“哎,夜行天特别有威慑力,但他说过的话凑不够一本语录啊。”
“……”
钟离异连忙补了一句:“不过他的行事风格你可以参考一下。什么人不犯我,我也犯人,人若犯我,我屠满门……”
“……”
白琅知道自己是不能指望他了,于是苦恼地回头看折流:“上人,你平常说话有什么诀窍吗?”
“没。”
哦,懂了,他说话的诀窍就是少说话。
“那我以后不说话,你们看我脸色行事。”白琅草草解决了“言行举止”的第一条,“我的行为动作有没有特别不合调的地方要改?”
钟离异掰着手指数:“多着呢,生气不能跺脚,尴尬不能绞手指,委屈不能咬下唇,害羞不能脸红,这些都太孩子气了。你学学其他人,生气就喝酒,高兴就杀人,委屈就凭栏远望,长叹滚滚长江东逝水,西出阳关无故人……反正怎么大气怎么来。”
白琅把“行”这一条也划去,干脆地说:“那我不露面了。”
热火朝天地商量半天,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她不能说话也不能露面,保持高人的神秘感,装逼这种事还是交给其他人吧。
白琅正为自己的无用感到丧气,这时候折流突然说:“不好。”
“怎么了?”钟离异连忙跳起来,顺着窗户往船外看去。能让折流觉得不妙的肯定是大事儿,可此刻窗外雾河涌动,似乎没什么不对。
“迷路了。”折流语气从容。
钟离异一副吃了屎的表情看向白琅,白琅一脸看见有人吃屎的表情,两人一时无言。之所以放心让折流掌舵,是因为从千山乱屿到浮月孤乡,只有一条道儿,只管笔直往前,怎么走都走不丢的。
他们都没料到世界上有种人叫“折流”。
折流问:“这是在往前开,还是在往后退?”
白琅给钟离异使了个眼色:我以后不说话,你看我脸色行事,先练练,你看我这是何意?
钟离异朝白琅一挑眉:你的意思是,你跟上人闹掰了,拉不下脸骂他,要我来。
白琅眨眼:是,你去吧。
钟离异点头让她放心。
折流见他们俩没人说话,于是回头重新说了句:“真的迷路了。”
钟离异立刻抚掌道:“厉害厉害,实在厉害。”
白琅郁闷,就一条路还能走丢,可不是厉害吗?
……
幸好这时候有人来救场。
任不寐冲进船舱,惊魂不定道:“你们快出去看看,后面好像有条奇怪的船尾随咱们!”
白琅连忙出去,站在鸭子尾巴上一看,发现朦朦胧胧的雾霭中,一艘两侧带着巨型钩子的黑船正缓缓靠近。黑船上立着两个巨大的羽翼似的帆,白底黑字,一边是“打”,另一边是“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