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不知是用何种材料重铸的,剑身重如山岳。而且那少女自身力量也不小,一剑坠地,直接在地上砸出无数裂缝,裂缝一直延伸到天边看不见的地方。
战场就这样被撕得支离破碎。
白琅在边缘处扯着嗓子喊:“微生涟你快别在这附近打了!!”
裂隙之中,两道光芒倏忽拔起,眨眼又是无数次交锋。
白琅劝架无果,只得重新调整奇门遁甲阵,将所有司缘人分组分散。但是这样一来她要盯着每一组的战况,不能离开镜子,更无暇分神压制对方主帅。
现在虞病采取慢节奏的消耗战,她不必太过压制,甚至直接交给裴素琴也行。但她一想到栖幽可能存在的后手,就觉得放心不下,一定要先攻破防势。
剑气破坏的裂隙往四面八方延伸,然后猛地中止,仿佛有看不见的墙壁将其阻隔。
战场中的人们都没有注意到这点,直到天边渐渐有土块堆垒起来,形成一条条城墙。土块越堆越高,越压越近,最近直接将整个战场圈起。
外层是逐渐剥落的泥土,中环是交战双方,而最中间则是目标荆谷。
堆得太高的土层轰然垮塌,微生涟借烟尘变幻摆脱大梦,飞回白琅身边。
“活的武器,感觉成长性很好。”他总结道,“不能再打下去了,否则下次见面她会更强。”
“知道了。”白琅点头。
泥土从空中剥落下来之后,人们这才看见将它推起来的无形之物。它是一片无垠世界,像海底又像天空,中间漂浮着不可名状的游鱼似的生物。这些生物向他方远眺,动作迟缓温吞,似乎没有什么威胁。
谕主们已经看清,这就是传说中的无界镜世。
荆谷内侧,钟庭骤然色变:“她想直接将整个荆谷炼化。”
难怪没有人去后方偷袭谕主人牲的储放点,原来从进攻一开始,白琅瞄准的就不是他们。
白琅轻声对微生涟道:“天下剑借我。”
微生涟稍稍俯身,让她取器。
“能断大梦吗?”她问。
微生涟道:“这个……看你自己吧。”
与四象八荒镜同归于尽的大梦,应该比眼前这柄重铸的更为坚固。四象八荒镜是受镜主神魂淬炼的,而大梦……
原本的大梦是受她淬炼的。
白琅持着天下剑,驾舆飞入天空。剑光转瞬即逝,白琅回过神来的时候,脸上面具已经被削开一角,血缓缓顺着下颌滴落。
大梦快得连影子都看不见。
风中只有少女娇俏的笑声:“四象八荒毁我一次也罢,你也要毁我一次么?”
白琅正了正面具,不言不语。
她面前渐渐窜起黑色火苗,火焰集束成箭矢。这一次不再有□□束缚,黑火之箭像雨点般朝四面八方射去。火焰十分密集,她试图通过雨幕般的箭矢,转被动为主动,让大梦显露身形。
“真过分。”大梦埋怨道。
铮然之声响起,白琅意识到箭矢已经击中目标。待她回头去看,却只见满目剑光,她抬起天下剑抵挡,大梦之重却远超乎想象。
若不是有轨辙相制,恐怕现在她已经直接被甩出战场了。她终于知道微生涟怎么会被一下砸进地里了——天晓得栖幽用了什么材料,这柄剑竟有一界之重。
大梦在火海中低吟道:“有一夕之寝者,则有一旦之觉矣。”
四周火焰愈烈,大梦剑身竟然渐渐褪去了金红,透出明丽通透之色。
她又吟道:“有大梦,然后有大寤。”
明丽通透的剑身又化出五彩斑斓之色,此时已经与最开始的琉璃光色接近。
“觉梦之极!”
瞬间,重剑剑身消藏,光芒炸裂,少女亭亭立于琉璃般的剑身之上。琉璃幻梦般的剑芒往四面八方激射,天下剑本能相护,为白琅荡开一片空净之地。
白琅微微垂首,洒血淬剑。
天下剑之上被镀了一层血色,微生涟远眺其光,隐隐有战栗感爬上脊背。圣人之血,几人得尝?
白琅立剑于前,薄如柳叶的剑身将她的面孔分割为两面,一面慈悲浩荡,一面血海滔天。
大梦掠起残影,再度与之交接,这次白琅纹丝未动。
整个无界镜世支撑着她的身体。
“你、你这家伙!”大梦终于发现她和微生涟不同,她是谕主,可以借助的不仅有自己肉身的力量。
她强攻不破,白琅又不起攻势,这样她既无法造成破坏,又无法得到成长,只是白费力气而已。
大梦气急败坏地抽身离去,却一头撞进镜面,再出来依然是在白琅眼前。
“不要走了。”白琅道。
第196章
196、他方战场
化骨狱, 风央陵寝。
这里的一切都被天幕压垮,周边是看不见尽头的黑暗, 四面八方传出来自荒古的兽号,但是连一个活物的影子都看不见。
两道剑光在混沌中交替前行。
它们一段段朝着前方天柱垮塌处闪逝着,镜光一变,位置又往前几分。镜光再变,就消隐不见,然后倏忽出现在几米外。剑光在这样的交替中不断闪烁, 以极快地速度向前,
很快,两道剑光抵达了风央陵寝。
这里已经被彻底毁去,唯有一具尸骨漂浮在不见天日的暗中。
“白琅要找的应该就是这个。”
“你入镜, 我取尸, 然后再拉我离开。”
“明白。”
剑光再度交替闪烁,眨眼就随这具尸身一起消失。
两人再度现身, 是在城主府沈砚师院中。
“哇……”沈砚师见折流与琢玉两人带着尸骨完整回来,不由感叹, “白琅这法子还真能行。”
院里有两面镜子对映, 由折流和琢玉双双行权, 将镜子之间的相对距离置换到风央陵寝, 可以做到不在天幕停留而移动位置。
沈砚师又道:“不过, 至少要有两个能映镜的器, 条件还是很苛刻的。”
“检查一下这具尸体吧。”琢玉将尸体放下。
沈砚师低下头查看。
白琅笃信风央在墓里藏了什么, 而这个东西是从天柱下取出来的, 为了藏这个东西,他甚至不惜移动了天柱。所以趁风央和应鹤都没注意的时候,她让琢玉和折流去天幕下把这东西取出来。
天柱倾塌,天幕落下,风央陵寝的一切痕迹都被毁了,唯有这具尸体还完完整整。
这是具男性干尸,没有衣物覆盖,也看不出面容,十指被人砍断了,气穴也被毁掉,浑身连根头发丝都没有。这么乍一看,只能看出他身材高大,距今年代久远。
“藏尸的人似乎有意想掩盖他的身份。”沈砚师琢磨道,“是因为无法彻底毁掉他的尸体吗?这家伙不会像应鹤那样活过来吧……”
“白琅在万缘司将有苦战,我先去一下。”折流先离开了。
琢玉在这边呆了会儿,也找了个由头离开。
沈砚师怀疑他是去给西王金母通风报信的,但也拦不住,只得随他去了。
他取了天书,使用天权一页页溯回,试图找寻这名男子的身份。
不多时,沈砚师额上流下冷汗,书也落在了地上。
“这是……”
*
雾海云河,碑前。
红线将周围封死,剑芒落在上面,也只是让柔韧的线条微微扭曲,它始终不会崩断。很难想象栖幽这种极端刚硬的性子会有如此柔软的权,她几乎是所有大部分锐器的克星。
白言霜稍稍退开,拉大行动空间。
六十四具傀儡绕过白言霜,开始朝着石碑走去。
石碑上放出光芒,将周围罩起来,牵引傀儡的线断裂,于是他们停在原地不动。过了一会儿,天字傀儡开始为自己接回傀儡线。
“多年未见,没想到你的天权又有精进。”白言霜不由皱眉。天字傀儡居然可以行权,一旦它接回自己的红线,就会帮助其他傀儡接线,这样一来石碑很难挡住栖幽的步伐。
“是啊……”栖幽凉凉地说,“多年未见,也没见你剑术有多少精进。怎么,心思不在这上面?”
剑光一分为二,二又成四,四再化八,很快就连缀成一幕绝壁,齐齐朝栖幽刺去。红线交错,剑芒灵敏躲过,一道道如闪电般穿梭于缝隙间,眨眼就到了栖幽面前。她抬袖一拂,似有微风吹过,剑芒被扭曲成块,相互泯灭。
栖幽嬉笑道:“动怒了?这可不行,《元镜经》最重心气平和。”
白言霜神色不变,双剑一挽,光芒流转,清透依旧。有些时候看栖幽和琢玉,真的让人厌烦到想杀生。
“你不必借此激我。”他道。
漆灯夜照剑下是一片黑暗,唯有剑上映出他双瞳的一点光亮;而碧主听秋剑下一片荒芜,唯有剑上映出他灵明的一丝生机。双剑交错,荒芜寒夜中便似点亮一盏长明灯,将重重迷障照破。
栖幽笑容微敛,这次没有见到任何剑芒,她广袖之上却多了道口子。
是一道口子。
她侧目看了一眼,双剑同时落在了这个地方,只留一道口子,这比两个不同的破损处还更让人恼怒。
“这么说,白琅有与你聊过心结?”她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