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那路上小心。”
对话到这里就进行不下去了。
白琅恨不得单枪匹马杀进九谕阁,现在立刻马上。
“你一个人去吗?”微生涟又强行展开了话题。
白琅摇头:“沈砚师他们也会去。”
“明白了,所以是准备找我一起去的?”
白琅终于能在一个方面明确区分微生涟和折流了——微生涟的情商比折流高了十倍不止。
然而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微生涟陈述道:“但是你觉得很冒犯,所以不准备带我一起。”
“哎……”其实主要是怕微生涟一剑把沈砚师给捅死了。
“我确实觉得被冒犯了。”微生涟眼色寒冷。
完了,沈砚师已经凉了。
“这个……沈先生只是提议。”白琅试图挽救一下,但是实在想不到该说什么,“您回去歇着吧。”
——您回去歇着吧。
啊啊啊啊,怎么说出这种蠢话的。
微生涟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拂袖离开。
白琅松了口气,回头看见窗口人头攒动,心里头恨不得把那几个搞事精锤进土里。
“你不行啊,白琅。”沈砚师翻窗跳进来,摇头道,“他这是在等你开口求他帮忙,你居然直接让人走了。哎……我要是能有微生涟这个初始好感,现在早就是天下剑之主了。”
“还差一人怎么办?”虞病掰着手指数了数。
“七个也差不多了。”叶墟谨慎道。他刚才听虞病介绍了一下情况,觉得他们这伙人完全足够了。最主要的是,多一个人就多一个分酬劳的。
“不行,栖幽都已经给过一个完美攻破方案了,你们现在还想行险?当然是要八部一起破。”沈砚师思考了半天,“虞病,你荆谷这边有合适可靠的人选吗?”
“有是有,但是不方便……毕竟……”虞病为难地看了一眼白琅。
白琅是要代表灵虚门攻破九谕阁的,虞病只想从中捡漏,捞点罪器提高荆谷战斗力,并不想绑上灵虚门这条船,所以再找荆谷其他人加入就不合适了。
沈砚师也明白他的难处,他沉思道:“那我牺牲一下吧。”
虞病微讶,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沈砚师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别这么看我,我也是有祚器的啊。”
禹息机一口茶喷出来:“上次你不是跟我说没有吗?”
“那是随口一说,我跟我的祚器都好多年没来往了。”沈砚师更加不自在了,他恼怒道,“那个……白琅,你陪我去一趟千山乱屿,请狐越女出山。”
“不是吧!?”禹息机跳了起来,“高卧凤凰台,长歌君且听。一日终非主,不见狐越女……是那个狐越女吗?”
“你怎么没跟我说过!”虞病震惊。
“你们在说谁?”叶墟问出了白琅的心声。
“千山乱屿无情岛最出名的……呃……”虞病顿了顿,突然脸红起来,“应该是歌伎吧?”
“谁?”白琅还是一脸茫然。
“我们不是一起去过吗?”禹息机摇着她说。
其他人看他们俩的眼神都变了。
禹息机连忙解释:“是差点去了,后来我们一起去的姹女天魔殿。”
其他人眼神更加异样。
白琅终于回想起来,千山乱屿无情岛和姹女天魔殿都是十绝境最出名的风月场。
“啊……”她一拍大腿,“无情岛是那些受过情伤的人去的地方,对吧?”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沈砚师身上,赤.裸.裸地表达着“说出你的故事”。
沈砚师头一次觉得这么冤:“没故事啊,我认识她之前她就在无情岛呆着了。每次要她做点什么事儿还得出天价包场把她弄出来,实在是太费劲了,所以好多年没联系。”
“你不给她赎身吗?”白琅关切地问。
沈砚师受不了了:“别这么看我,无情岛是自愿留下的好吧?”
叶墟皱眉:“还要去千山乱屿,太麻烦了,就七个人吧。”
禹息机义正言辞:“不,我觉得稳妥起见,还是应该去找狐越女。”
“我……我随意吧。”虞病纠结了一下。
沈砚师不耐烦:“去趟千山乱屿要多久?少个人才是真的浪费时间。带个狐越女稳得不行,我的祚器能弱吗?你们实在是等不了,就先一步潜入九谕阁,我和白琅一起去无情岛,怎么样?”
最后这个方案得到所有人一致认同。
只是白琅一路上都想不明白:“为什么非要带上我?”
“因为狐越女近些年不见男客。”沈砚师说。
“……”
“你都跟禹息机去过姹女天魔殿了,跟我去个无情岛要什么紧。”
“……???”
千山乱屿几乎没有受到战乱波及,一如既往地繁华热闹。界门所在的岛屿上,仙魔混杂,人族和妖兽都有,不同种族相处倒也融洽。虽然偶有争执,但十隼盟的人都会及时解决,在白琅呆过的地方中算是秩序井然的。
无情岛只能坐岛上的花船去,光是路费就很惊人,沈砚师出手阔绰,白琅倒是心疼好半天。船上都是些修为不俗、背景深厚的修道者,有男有女,也不像姹女天魔殿一样满目色.欲,倒是风花雪月的浪漫味重些。
白琅和沈砚师一起站在船舷边。
“我还是觉得有点别扭,你去见一次自己的祚器居然这么费劲。”
“是啊,谁又能想到呢?”沈砚师凉凉地说,“也不是每个祚器都跟折流一样粘人的。”
白琅脸色一下就变得很难看。
沈砚师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哇——”白琅吐在了他鞋子上。
沈砚师脸都绿了。
白琅抬起头,捂着嘴说:“怎么我都突破到金丹了还晕船啊……”
沈砚师深呼吸好几次,尽可能和颜悦色:“我马上把你打晕,等到地方再弄醒你。”
……
白琅再度睁眼时,满目都是桃色。
她茫然了一小会儿,额上忽然多了点热度。
“我下手重了?”沈砚师摸了摸她脑袋,“你没被打失忆吧?”
白琅把他的手拨开,起身看向四周。
花船停靠在岸边,海岸不远处都是峭壁悬崖,黑色的海水翻涌拍击礁岩,天边云层压得低低的,一股寒意骤然升起。下船到岸边,没有修缮好的港口,脚下全是尖利的黑色碎石,咸腥的风呼啸而过,潮湿感让人愈发寒凉。
“这里真的是风月场?”白琅双手环胸,打了个寒颤。
“看那儿。”沈砚师抬袖遥指。
岛屿中央有着整片海域唯一的暖光,无数橘色的灯火点亮一座不夜城。老旧古典的木质结构,贴着起伏不平的地势建造,从远处看去,有楼台,有回廊,也有尖尖的佛塔似的建筑、窄小倾斜的阁楼。这些不同时代,不同风格的建筑堆垒在一起,也看不见一丝违和。
暖黄色光芒将它们融为一体。
“看见最高的那个台子吗?”沈砚师手抬得很高,白琅顺着看过去,隐约可见重重帘幕和摇曳的身影,“那是凤凰台,狐越女就在那里,我出钱,你见她一面,请她出山。”
——高卧凤凰台,长歌君且听。一日终非主,不见狐越女。
根据禹息机念的那首诗,见到狐越女的难度可不小,更别提请她离开无情岛出山了。
白琅觉得沈砚师肯定不仅是为了拿下九谕阁才来这里的,他请狐越女出山估计有别的目的。
“好,我帮你去问问。”她平静应道。
经过重重查验,白琅好不容易上了凤凰台。
凤凰台上,所有仆侍都换了黑白衣服,脸上都用黑白符纸挡着。据说凤凰台以“声”闻名,登台表演的都是歌者,为了不让“色”影响到“声”的纯粹,所有仆从都不能露脸,也不能穿彩色的衣服。
台内帷幕重重,只能看见模糊的身影。
白琅往台外看起,惊涛拍岸,叠浪堆雪,万千重云从高空垂落海天交界处。
一道惊雷猛然划破视线,歌声与云雨一同炸裂。
“青鲸高磨波山浮,怪魅炫曜堆蛟虬——”
暴烈的狂风吹得白琅睁不开眼,她却不敢往台内退,因为歌声的威慑感有过而无不及。本以为是你侬我侬、取次花丛之类的风流小曲儿,没想到开场就与天地异象相合。
魑魅魍魉张牙舞爪,妖怪精魅鬼影憧憧。
不止是白琅,所有台上客人都屏住了呼吸。
歌声一静,帷幕内传出一声勾魂摄魄的轻笑,乐声又起:“问胡不归良有由?美酒倾水炙肥牛!”
流水似的宴席出现在客人们面前,美酒佳酿,炽火肥牛,歌声里的味道喷香。
白琅坐在席上不知所措。
舞姬们纷纷从帷幕后出来,她们和侍从一样只穿黑白衣,蒙着黑白面纱,一点身段也瞧不出,舞姿却与旋律相合,娇娆柔媚,引人入胜。
歌声幽幽响起。
“妖歌慢舞烂不收,倒心回肠为青眸。”
白琅很难形容这个歌声给她的感觉——它并不会让人浑然忘我,而是大大加强了聆听者对外界的感知。比如此刻,她能感觉到暴雨狂风、美酒肥牛、曼妙身姿,所有一切交织在一起,成为清晰的背景,全部都只为凸显帷幕后歌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