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早上的,你别让人家看笑话行不行?”
“诶,你怎么这么早?”
凌纤尘没做声,他压根没怎么睡,最多是入定了一会儿。
昨天晚上尘依熄了灯,他还特意四处逛逛,看这房间没有后门才稍许安心,然后将尘依的房间施了个决,还是画地为牢,不过她在里边却不知道。
凌纤尘这是被她给吓怕了,这丫头,指不定就又跑了。
早上他趁她没起来,又赶紧撤了决。
尘依见他不出声,就只能感叹洗烟阁布景的鬼斧神工了。
亭台轩榭自是不用说了,与昨晚不同的是,水墨人家在白日时,一抹阳光倾洒下来。
原是这洗烟阁处处是阵型,肃杀大阵型里,每一处又能单独成为一个小阵。
就比如说这上房吧,
上方能看十里水墨江南,远眺霞飞,不重样。
下方鱼翻藻鉴,鹭点烟汀,正是江南好风景。
左右环抱有情水,重重似画,曲曲如屏,见不得刀光剑影别有洞天。
这是里边,连白天的洗烟阁之外都是山上层层桃李花,云间烟火是人家。
若不是知道特意寻了这一处,都以为这是世外桃源,水墨翩翩。
凌纤尘和尘依在这一处正欣赏奇景,那一边,突然云深密布,冷雨初骤。
“哎呀,刚说完明媚,又诡异起来了。”
凌纤尘也觉得不对劲,拉上尘依去找那阁主。
阁主倒是淡定,坐在朱雀明堂。
“仙尊,山主起身了?”
“嗯,我瞧那风云骤变,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哎,还不是那妖界。妖界本就生性残忍,更是滥杀无辜,我这洗烟阁前些日子就损兵折将,今日为了夺那洛水的法器,更是肆无忌惮,还好,我这机关重重,他们也并未得逞。”
“欺人太甚!让我劈上一劈,看它还敢来作祟。”
尘依突然说了一句,然后就直奔九霄。
凌纤尘真真无语,这丫头果然性子急,一个不注意就要惹是生非。
出了凌烟阁的机关结界,尘依将斩仙剑一摆,几个回手,倒是真有些妖被她手刃。
不过,妖最为擅长变化和魅惑,一个不小心,周边上百只妖突然冲她俯冲,各个张牙舞爪,恨不得将她撕成碎片,连妖将都没得见,她就被这几百只小妖的牙尖嘴利而感到头皮发麻。
幸好,一道白光闪过,凌纤尘飘雪剑,一破二打三杀,几百只小妖已灰飞烟灭。
领头的妖将知道遇见了茬子,赶紧一股黑烟慌忙逃窜。
“不是说能拼吗?如何就愣在了那里?”
“不是,我是觉得一时之间觉得恶心,好多小妖精。”
“为什么不铺仙泽?”
“一时间给忘了。”
“什么都没准备好,凭人家几句话你就轻易的上了人家的当。”
“啊?上当?我们不是来帮凌烟阁阁主的吗?”
“谁说要帮他了?”
“那我们到底来干嘛?”
“来带你看看清楚人世险恶,你刚才腹背受敌,可见那凌烟阁出手了?”
“好像真没有。”
“你昨晚来的时候,分明有翎羽剑,罗刹刀,势如破竹一样,此时可曾见了?”
“许是怕误伤我们呢?”
“最是不见底的是人心,你从未得知人是怎么想的,任凭自己有个灵力仙泽的,认为自己就能驰骋在人间了,那可未必。人间自有千秋。”
“好吧。”
第90章 珠玑一对
越来越远的水墨人家,一圈一圈如涟漪,或是山野的裙边。
再御剑向上的时候,渐渐见不得了那洗烟阁的山青点点。
“飞的那么快?你是要赶去哪里吗?”
“不是你说人间险恶吗?我想赶紧回去昆仑。”
“你这性子什么时候能沉稳些?下次可要注意,不要被那幻象迷住,要有定力,若妖犯你,不管它是装可怜还是真可怜,需记得妖有反骨,若它已起杀意,你必定要杀无赦!”
“你怎知它一定会杀我?”
“妖不同于魔,妖心眼细,眦睚必报,就算你今时今日放过它,它也必定狠狠的记在心里,你或是从一开始就不理它,若是有过厮杀,切记,永除后患。”
“你这说的,像是你和他们打过多少交道似的。”
当然打过交道,很多次。
尘依在过去的年月里,她从不知道六界的事情,或者说是忘记了六界的事情,想当年多少妖孽折煞在凌纤尘的手里,要不是那时新任妖王九幽罩住了一帮小妖,自己又能耐一些,再加上过去些许年妖界只是小大小闹,仙界同天界并没有太多管束,如今虽然妖界有所抬头,但天帝竟不知道怎么了,对待妖界也是一半的纵容,凌纤尘多年不管六界众生,所以,九幽山的家伙们,可能皮子紧了。
“你怎知我没打过交道呢?”
“看来呀你这仙尊,竟是个有秘密的,来崇吾山也是,杀那些妖怪也是,诶,不然你说说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凌纤尘想了想,他倒是想说,不过不知从哪里讲起。
“嘿嘿,不敢说了吧?是不是?”
凌纤尘摇摇头,这丫头总是如此喜欢用激将法,从不深沉。
“再与其他比你不相上下的仙者或妖魔讲话时,要记得,无比十拿九稳才去戳别人的痛处,仙界也有乖张暴戾的,妖魔也并非一无是处,不能凭自己仙泽尤冠就盛气凌人,总是将别人,可明白?”
“哎呦哎呦,你又不是我师父,怎么处处教训我呢?我今日已然被那小妖怪们气的不行,你也总是在损我,难道我才是一无是处?”
“你没有,你的威风啊,大的很!你看那苦寒圣手不是都常住昆仑了?”
“那是因为苦寒之地太过凄苦,昆仑山又是一样的白雪茫茫,再说了,有个圣手,你们昆仑山不知道增色多少?”
“增补增色的我不在乎,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尘依转过来明亮的眼睛看着他的时候,凌纤尘才发现,这丫头耳朵竟然有擦伤,定是刚才那些小妖划到了,竟也不知道疼吗?
“只不过咱们要下落了。”
“什么?”
“下落!”
凌纤尘携尘依到了一处空旷的草原。
长郊草色绿无涯,素光淡无际,绿静平如砥。
“不是回昆仑吗?来这里做什么?”
凌纤尘没出声,从袖子里拿出霜色的手帕,轻轻的拉了她过来。
尘依不敢动弹,因为靠的很近,她额头已经有了微小的汗珠。
不是热的,是紧张。
汗珠陨於玉体兮,粉附身而沾凝。
这会儿子,粉黛都融在了汗珠里,她身上好香。
“怎,怎么了?”
凌纤尘此时像是环抱着她,她的下巴轻抵在凌纤尘肩上,凌纤尘两手一只扶着她的肩,另一只轻轻擦拭着耳朵上的红痕。
香气逼人的时候,凌纤尘的手竟也有些抖。
尘依擦拭时,她才觉得有些疼,原是自己耳朵破了。
“嘶。”
“竟是这么大意吗?被啄伤了都不知道?”
“刚才只觉得脑子嗡嗡的,数百只小妖,哪里还顾得耳朵。”
“多加小心,其实只有数十只,是幻术让你失了阵脚,罔顾了心神。回了昆仑要多练定力。”
“嗯。”
凌纤尘轻轻擦拭了几下,确定那是无毒的,才挥了挥手施决将伤痕抚平。
“若这有毒,你免不了要受个疤痕,一个丫头,耳朵上这疤痕岂不是不好看。”
“原来你也是以貌取人的家伙。”
“我没有以貌取人,再说你又不是人。只是提醒你要注意,多加谨慎小心。”
“嗯。”
此时,正直晌午,坝上草原,说不尽软玉温香,娇柔旖旎。
既然已经下落,尘依索性就抓了一根芦苇,走在草原清香的草色里。
珠玑在她耳朵上更加熠熠生辉,珠缨旋转星宿摇,花蔓抖擞唯有卿。
若是岁月变换,可能都流连忘返。
斜阳下,珠玑一对,浅笑依然,朝朝暮暮。
她只看到过凌纤尘狂风卷落叶般的让小妖们灰飞烟灭,却不知道当年的凌纤尘一壶温酒,妖孽大半的丰功伟绩。
若说妖王九幽嗜杀成性,那仙尊凌纤尘就是儒雅刀刀刀杀人。
看似仙风道骨,却越是肃杀就越清醒。
他是不喜欢打打杀杀的,但却不代表他不擅长这打打杀杀。
在做仙尊之前,一向是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
肃杀寡淡,手到擒来,曾经令多少妖孽闻风散胆,下手快,准,狠,曾经也是仙界忌惮的角色,只不过经年累月的,六界相安无事,他日益增长的灵力和仙泽,还有整个昆仑的陪衬,他越发懒了,相安无事多年,刚成长起来的小妖魔鬼怪们,或许也不曾知道这个曾经乖戾的家伙,是多么的可怕。
可怕到,因为讨厌那些妖魔黑血而练就了一身凌霄百破,看不到流血,但妖魔鬼怪已然身亡。
他从不疯癫,也从不在众人面前出手。
但每次出了飘雪剑,必定是肃杀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