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嘴角的弧度高高扬起：“好孩子……”
然而下一面，凄厉的惊叫声却突然响彻了整个溶洞。
一缕灰烟从两人交握的掌心升起，伴随着犹如水溅到滚油中的滋滋声。
女人手上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黑褐色，而且迅速往上，眨眼间，女人的脸就瘪了下去，深褐色的皮肤贴着头骨，像是一具被风干的木乃伊。
女人的惨样吓退了欲上前来帮忙的巫族人。
“啊——啊啊——你干了什么！放开！放开我！”女人的声音变得粗嘎难听，犹如锯木。
“不是你想要我身体吗？来拿啊。”杨绵绵不仅没松手，还又使了几分力气。
这只手，刚才下谷的时候磨破了，手心的肉往外翻，只要指甲轻轻一刺，刚凝固的血痂就又破了。她刚才在绑那个老阿婆的时候就发现了，对方似乎非常惧怕登山绳上沾着的血迹。
也对。
这群靠抢夺别人的身躯苟延残的恶臭的灵魂，怎么会不怕极阳的鲜血呢？
什么乘天道而生！若真是这么刚，何必跟她废话这么多？命格烙印在魂魄深处，这女人恐怕也是担心受到反噬才会如此大费周章的诱哄她吧。
女人不停的挣扎，忽然听到“咔咔”几声脆响。
杨绵绵只觉手下一松，女人的手掌居然已经化成了白骨，轻轻一用力，就裂开了。
杨绵绵一愣，女人却抓住这个机会，连忙后退了几步，尖声道：“祭天、给我拿她们祭天！”
“是，祭司！”一直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巫族人闻言立刻举起了火把。
溶洞壁上的矿沫图腾被火苗一点瞬间窜燃开，蓝绿色的火焰眨眼之间覆盖了整个溶洞，所有的人犹如被包裹在了一团巨大的火球之中，而这个时候，形如干尸的女人已经爬到了祭祀台上，周围的图腾也已经燃烧起来，将女人包裹在了其中。
随着图腾的燃烧，溶洞里忽然出现了许许多多痛苦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多。他们哀鸣、嘶吼、哭喊，绝望的情绪直击到灵魂深处。
溶洞里，除了巫族之人，其他所有人在听到这犹如万人齐嚎的声音皆是脸色一白。
杨绵绵脸色难看的看着周围的火焰，原来这些巫族人竟是被他们占据了身体的普通人的魂魄拘禁在这些图腾之中，这些阴魂被束缚了世世代代不得超生，早已化成了怨鬼。无数的怨鬼在火焰中挣扎，怨气冲天，此时的溶洞犹如地府的九幽炼狱。
普通人怎么受得了九幽的鬼气？
若是心志不坚，生魂离体，到时候成为众多怨鬼中的一员神仙难救，留下来的身躯没有任何反抗之力，便成了上号的躯壳。
杨绵绵察觉到余延的手掌一颤，瞬间脸色大变。
余延本就是极阴体质，怨鬼对他的影响比旁人大许多，何况他现在还封闭了自己七魄，如何受得了这些怨鬼哀鸣？
余延像是突然没了力气，整个人往后倒去。
“余延！”杨绵绵立马上前环住对方，两人齐齐跌跪在了地上。
余延脸上的血色尽褪，苍白得犹如一张白纸，整个人不停的打着哆嗦。
“余延，坚持住，余延！”
杨绵绵颤抖着声音。
“你看，都是因为你不听话，这些人的灵魂马上就会成为怨鬼中一员。就连你喜欢的男人，也将马上失去灵魂，若是你肯乖乖的献出你的身体，等阿攒勒顺利占据他的身体后也许还能保留一丝他原来的魂魄。别挣扎了，再等下去他就没救了……”
“不会的！”眼泪模糊了视线，杨绵绵用指甲抠下手掌的血痂，将涓涓流出的鲜血抹在了余延的脸上，额头上，“余延，我会救你的，我的血很有用的，我给抹上，都抹上，你就不疼了！”
可是不够！这点血怎么够？
杨绵绵将渐渐制住了血的手掌放到嘴边，用牙齿将手掌的伤口撕咬得更开，温热的鲜血糊满了下巴。
透过朦胧的泪眼，她看着眼前这张涂满了自己鲜血的脸庞，忽然咯咯的笑了。
“余延，你的脸成猴子屁股了。”
视线虚晃了一下，眼前的一起忽然都变成了红色，像蒙了一层红色的薄纱。
不知道结婚的时候盖着红头纱看东西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
杨绵绵伸手抚上了对方的眼角，轻声道：“余延，你别哭啊。”
“你是不是疼啊？你别哭啊”
杨绵绵替余延拭去了泪水，自己眼角的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
滴落在白色的防水面料衣领上，燃出了一朵红色的血花。
周围的哀嚎声似乎忽然间飘远了。
一直被束缚住的至阳之气像断了弦，忽然间爆炸开来，炙热的温度灼烤着她的灵魂。
好痛！
脖子上挂着的坠子也好烫，灵魂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
她甚至好像听到了“啵”一声轻响。
就像堵住山泉口的石头突然被顶开了。
众人只觉得一股热浪袭来，耳边的哀嚎突然间弱了不少。
“老大……”这段时间一直在为地府做事的武小四身上积攒了不少功德之力，是所有人中最快清醒过来的人，他惊惧的发现，杨绵绵的眼睛居然变成了赤红色。
听到声音，那双犹如厉鬼一般赤红色的眸子似乎抬头往他这儿看了一眼，却又毫无焦距，很快又移开了。
在漆黑的鞭影和凛冽的破空声同时出现的时候，逐渐恢复过来的人，很快发现他们将要面临的会是另一个地狱。
第132章
一股庞大的巫力从杨绵绵身上泵涌而出, 她所到之处，图腾上的火焰自动熄灭。
变故来的太过突然, 祭台上犹如一具干尸的祭司甚至没来得及躲闪，就被一鞭子抽断了腿骨。
“救我！快救我！”祭司凄厉惨叫，用手臂杵着地狼狈逃窜。
黑色的打魂鞭所到之处, 怨鬼哀鸣，活人惨叫。
然而此时，那些她所仰仗的族人们却齐齐以最虔诚的姿势对杨绵绵跪了下来，掌心向上，匍匐在地，犹如见到了救世圣主。
压在泉眼上的那颗石子被推开，底下那被束缚了多时的泉水顿时犹如山洪决堤，冲垮了所有的阻拦。此时的杨绵绵听不见哀嚎，也听不见呐喊, 她只觉自己也像是化成了山洪的一部分, 在山林中崩腾，咆哮。
直到……
一具略凉的身体从后面拥住了她。
熟悉的清冽气息沁入鼻尖。
挥舞着黑鞭的手顿了一下。
“绵绵……”
淡淡的，熟悉的清浅的声音。
汹涌的山洪不甘心的打了个璇儿，最终慢慢平静了下来，眼中的赤红色渐渐退去, 红色的世界再次恢复成了原来的颜色。
巫族的祭司瘫倒在祭祀台上，如同一堆破败的骨头, 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着她还活着。
巫族之人依旧匍匐在地上。而其他人, 则使用一种惊惧又陌生的眼神看着杨绵绵。
杨绵绵只觉的胸口的珠子烫的灼人, 她一把将珠子拽了下来，珠子周围萦绕着来不及消散的巫力。
“圣女转世，圣女转世！我巫族有救了。”匍匐在地的巫族人同样看到了杨绵绵手中的珠子，齐齐山呼。
“界石，居然是界石！”垂死中的祭司听到声音，忽然犹如此回光返照一般，用唯一的胳膊撑起了身体，死死的盯着杨绵绵手中的珠子：“你怎么会有巫族圣女的界石！这可是界石啊，巫族唯一一个能让灵魂获得轮回之力的界石啊——”
这一声低吼似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说完，她便忽然跌了回去，咔嚓一声，连最后一只胳膊也断了，胸口的起伏也停止了。
杨绵绵慢慢的回过神来，她看了看手中的珠子，又看了看腰间环住了自己的双手，浑身轻颤了一下。
“余延？”杨绵绵慢慢的，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期盼在对方的怀抱中转了一个身，抬头，却撞进了一双有些涣散的眸子中。
杨绵绵心头一紧，嘴角的笑来不及扬起就垮了下去。
却见对方轻轻皱了皱眉头，低下了头，凑近了几分，“绵绵，我的眼镜丢了。”
杨绵绵眨了眨眼睛，这一次，嘴角的弧度终于高高的扬起。
*****
站在巫族的村子口，杨绵绵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些以匍匐的姿势追了她一路的巫族人，在人群里，她还看到了那个在梦中为她之路的女孩儿。
“这些人怎么办？”武小四轻声问道。
因为看到杨绵绵刚才发狂的场面，除了余延、武小四，还有最后被救出来的关在另一个山洞里对一切毫无所知的温雅，其他人都下意识的和她保持一段距离。
顿了片刻，杨绵绵慢慢收回了目光，淡淡道：“走吧。”
也许这些巫族人是无辜的，但是那被束缚在图腾无数的怨魂何尝不无辜？谁是因谁是果，谁是对是谁错？有谁辨得清？
何况她也根本不是他们口中的转世圣女。
界石只是妈妈留给她的遗物。
巫族的魂魄唯一转世的机会……
杨绵绵将手揣进衣兜里，摸了摸那块温热的珠子，牵着余延毅然决然的走出了村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