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葵坐在原处未动:“菩提,少昊兄三日后与颛顼帝有约,胡源命格只写到两日后。”
草草盘手算了算,眸中异光闪烁:“我记得命格簿上写着,胡源病逝之时不过三十岁。这日子不经过,一会儿就到头了。”
“你不打算再去看看他?”
草草低头揉着钱袋上的结饰:“见什么,尊上不是快回来了么?以后有的是机会。”
戎葵沉默片刻,在袖中摸出一本册子递给草草:“拿着。”
草草不经意得瞥了一眼,立刻像被踩了尾巴一样:“戎葵!竟然是你偷了胡源的命格簿子!”
戎葵将册子往她手上一扔:“我有那么无聊?这本册子本就在胡源自己手上。”
草草不可置信得翻了翻命格,其中一页清清楚楚用小字添补了一段姻缘,而着姻缘的另一人竟然是仲草草她自己。
“那日胡源被恶鬼咬伤,这本册子丢在荒野之中,刚巧被目不识丁的苗大肚捡到。他不懂上面写的东西,便直接给了胡秉。胡秉见册子封面上写着胡源二字,看都没敢看,胡源在你那里清醒之后就还给了他。”
草草脸色瞬间苍白,看着戎葵喃喃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你就跑了。胡源在军中留了三年等你回来,后来想到你曾经说要回京城开个琴社,丢了官位回去跟土地合伙建了说音楼,在里面老老实实教学生。只是他窥探了命格,知道自己乃是白帝转世,命不久矣,只能交出命格簿子托土地仙寻你。土地和两位神君寻到我时,凡间已经过去了十年。本上神在东海昆仑墟寻了你一圈,又赶来无间魔域同你解释这番话,凡间大约又是一两个月过去了。”
草草一直低着头,认认真真听戎葵说完,突然抽了抽鼻子,用袖子胡乱擦了胡源命格簿子上的水渍,却还是一个字都不说,也没有火急火燎得要回人界去。
戎葵微叹了一口气:“菩提,你若是能开开心心在无间魔域消磨日子,哪怕日后不再回长留也就算了。可我方才见你打十张牌九张牌在神游,鞋子穿得都不是同一双。以你这样的状态,就算再给你两天时间打牌散心,也不见得能让自己走出来。的确,往后见到少昊兄和芝樱的机会多的是,你当如何自处?”
草草抹了把眼睛,抽噎道:“尊上回到天界,还会记得凡界的事情么?”
戎葵好笑道:“为什么不记得?”
“那以后他回到长留山,我们见面岂不是很尴尬。尊上以后想起这段,一定很后悔在没什么见识的时候看上我,我现在去找他和乘火打劫有什么区别。”
戎葵被她七上八下的逻辑弄得头疼:“当年仙魔大战闹成那样,现在不依旧和和气气。少昊兄一个天帝,自会处理他的情绪,你问心无愧便好。”
“哦。”草草应了一句。
“那你还不快走!”
“我在等你一块儿走啊。”
戎葵连连摆手:“我可不想再掺合你们的事儿了,我还跟于子桑约了晚上喝酒。”
“哦,那我走咯。”
“去去,赶紧的。”
草草拍了拍日日熬夜打麻将而变得浮肿的脸,招了朵小云彩向人间飞去。戎葵慢悠悠站起身,好心情得往理香楼踱去,走了几步才想起草草连双鞋都没换。
“少昊兄命里遇到这样的桃花也是奇谭,放一百年前谁要跟我说我都要骂他造谣。”
人间说音楼,夏夜依旧燥热异常,一场暴雨将来。
十年时间够不上沧海桑田,说音楼客房门窗大开。草草落在花园内,朝着送酒的婢女念了句咒,在她睡倒前接过酒壶,化作她的身形翩然进了客房之中。
太子和胡源依旧如同十年前饮酒相谈。
太子在酒杯之中加了些冰块,有意无意道:“三弟决定年后要随仲琴仙身边的那位神君去修道,说这是当年仲琴仙的意思。”
胡源浅饮了一口:“嗯,不知陛下是否应允。”
“父皇么?只要三弟得了道,能让他多活几年,他自是应允的。”
屋内一阵沉默,草草低头将酒放下,静静立在门侧。她将太子这话揣摩了一番,看来这十年他没白过,野心倒是长了不少。
“玉藻昨日托我来说,她那大儿子难教得很,让我送来说音楼给你教教。”
胡源笑道:“我只是老板请来的教琴先生而已,收徒的事儿还得问说音楼老板的意思。”
太子哈哈笑道:“你这是在找理由啊,说音楼的老板?不就是你么。难道还是仲琴仙不成?”
胡源面上带着笑意:“是。她快回来了,她脾气大得很,知晓我自作主张收了弟子说不定就让我卷铺盖走人。”
草草吓得大气不敢出,下意识得摸了摸腰间。她怕赌场的妖魔之气污染了那包香草种子,用仙气护在理香阁的房间之中。确定胡源没猜出她是谁,只是随口说说,草草小心吐了口气。
“你啊你!”太子拿手指了指胡源:“给你官不做,自己要待在说音楼,你爹和大哥怕是要被你气死。”
胡源笑而不语,连连喝两杯酒。
太子见他已经喝的差不多,站起身来擦了擦手上酒水:“这天怕是要下雨,我先走了。”
胡源站起身来:“我送送你。”
太子摆摆手,哼着小调朝外而去。屋内侍卫皆紧张兮兮得跟在后面,草草方才没有仔细看,这下数来太子竟带了十几名侍卫。看来无论是储君还是皇帝,都不好当啊。
第一百一十二章 十年重逢
这浩浩荡荡一群人走了,客房之中只剩草草和胡源二人。
草草静看着胡源饮酒,这些年过去他脸庞的轮廓更加清俊成熟,发呆的习惯倒还是没变,似乎还要严重了些,天边一声闷雷响过,草草吓了一跳,他都没什么反应。
“你……”胡源抬头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小婢女,眉头微微一皱。
草草猛然意识到胡源这声“你”,恐怕喊的正是自己附身的小婢女:“啊……嗯。四公子有什么吩咐。”
胡源拿眼瞧他,一双眼弯起一笑,摇着手半醉半醒得往外一指:“要下雨了,衣服还没收。”
草草愣了一下:“好的,四公子,奴婢这就去收。”
胡源点了点头,又道:“手脚快一些,别淋湿了。”
草草应了一声,低头朝着胡源所指的方向奔去,天上闪电频频打亮,她在院中急转了一圈都没发现一件衣服。大雨倏然落下,她又在园子里望了一圈,缩着脑袋奔回到客房。
胡源手托着下巴,心情颇好得看她跑了回来:“衣服收了么。”
草草低头心虚道:“收了。”
“嗯。”胡源也不问她衣服收去了哪里,将就被轻轻一放:“去烧水吧,我要洗澡。”
“哦。”草草漫应了声,迈着小步子出了房门。
她一溜烟奔到了花园之中,找到了晕睡在走廊上的小婢女,想要将她弄醒。可怜小婢女半个身子露在走廊外,完全湿透都还沉沉睡着。草草拍了拍她的脸,见她依旧呼吸匀称,也没了办法。
“罢了,是我心急,下手重了。”草草口念咒术将她衣衫烘干,但她不善移物之术,这么大一个人,只得亲自将她背回一间客房之中。
待她拾掇完这些,就开始找烧水的壶和洗澡的盆。这说音楼虽大,竟没一个人醒着,空空荡荡哪里都找不到人,就连平日里随身跟着胡源的胡秉也不知去了何处。
“真是见了鬼了。”草草心里嘟囔着,把心一横,又跑回了客房之中,垂首平淡道:“四公子抱歉,厨房漏了水,柴火都被打湿了,没法起火。”
胡源拿着酒杯晃了晃,并未做声。门外“咚咚”一阵脚步声,草草抬头一看竟是刚才太子身边的一个侍卫。那侍卫一身湿透,奔至门前,停住脚恭谦道:“胡先生。”
胡源客气回道:“这位大人回来有什么事。”
侍卫莫名其妙得看着一旁冷瞧着的草草:“小双姑娘,你怎么回事,我们走到一半才发现你没跟上来,太子叫我回来找你。”
原来这小婢女是太子带过来的侍女。这……就尴尬了。
没事没事,反正胡源也喝多了,丢的这张脸不是我的。草草安慰着自己,朝着侍卫笑眯眯道:“我一时忘了,这位大人我们走吧,四公子告辞。”
那名侍卫更加不解了。
小双近来颇受太子宠爱,眼看着就要从小婢女爬上枝头,对他们这些侍卫向来不屑一顾,更别提喊他一声大人了。更别轮今天太子被她缠得无法,带她来说音楼见识见识,没想到她竟然一个人留了下来。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也不怕失了礼数,一手毁了自己的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