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草自言自语:“这年头连昆仑墟的每个门都找了两个开明兽守着,幽冥司倒是有些与众不同。”
两位神仙远远看着走近的白发女神,谨慎得对视一眼,朝着她客气道:“这位仙人,来幽冥司有何贵干?”
草草朝着大门随意指了指:“我来自长留山,想借一些忘川的水用。”
“原是长留山的仙人,小仙失礼了,不知仙人可有名帖在身?”
草草冷汗,这幽冥司的人果真一板一眼很是守规矩:“我并未带名帖在身,只是历儿山一众怨鬼正为鲛人明灯所困,只有忘川之水方能熄灭。”
“抱歉仙人,幽冥司中的一石一木,若非东岳大帝首肯,任何人都不能从此门带出。”
草草无奈,正欲表明身份,却听见城门轰隆一响,一位佝偻着背的老婆婆探出头来,朝着草草森森一笑。
“响婆婆。”守门的神仙皆谦卑行礼。
那位响婆婆并未搭理他们,只是直勾勾得看着草草,良久后道:“越桃上神失礼,东岳大帝有请。”
两位神仙皆是大惊失色,朝着草草行了跪礼:“我等不识越桃上神,望上神赎罪。”
草草淡道:“无妨,你们职责所在,不知者不为过。”
那老太太不合时宜得嘿嘿一笑:“那请越桃上神随老婆子进去吧。”
草草点头,一时有些迟疑,顿了顿又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响婆婆沉默得走在前头,草草本以为她会将自己带进幽冥司之中,却见她进门后直接转了个弯,带着草草直接上了城楼。
草草虽是奇怪,心中密密得打鼓,却又不想多问什么,跟在她身后徐徐踩着楼梯。
站在幽冥司城墙之上,远眺可见四周曼珠沙华漫成一片血色的海洋,草草无心欣赏这美景,眼睛直接看向不远之处身披黑色披风的年轻男子。
响婆婆转过脸来:“这就是幽冥司东岳大帝。”
草草静立在原地:“没想到这位大帝如此年轻。”
响婆婆没有回答,只是低头道:“上神与东岳大帝有话要说,老婆子就先告辞了。”
“嗯,多谢。”
草草朝着响婆婆点了点头,径直走向东岳大帝,直待走近她才发现,这位低头执笔的幽冥司帝王,正在专心作一幅画。
“长留山越桃,有事叨扰。”草草站得不近不远,强压住心中的紧张情绪。
东岳大帝抬起头看她,他身形偏瘦,披风下的隐约可见深紫色的束腰常服,衣襟绣纹繁复层层叠叠,显得更为温文淡雅。他皮肤偏白,甚至白得有些病气,一笑之下倒生出几分阴柔之美。
“这画刚巧作完,上神来看看罢。”
草草不明所以,她挪了几步靠近,可见画中之景正是城墙下的大片曼珠沙华,而花丛之中唯一的那位白发女子,不是自己又是何人。
“东岳大帝画艺出众,只不过我是行外人,除了能看出这人是我之外还真看不出什么。”
东岳大帝复又笑了笑:“能看出就行。来人,将这画装裱好赠与越桃上神,当作本君与越桃上神初次见面的礼物。”
草草见一伙人点头哈腰得捧着画作徐徐走下,嘴角莫名抽了抽,佯作不好意思道:“东岳大帝太客气了,我第一次来幽冥司,空手而来还带走您的一副宝作。”
东岳大帝摆摆手:“无妨无妨,上神记得挂在家中便好。”
草草无语,谁没事做会把幽冥司的曼珠沙华挂在房中啊。
东岳大帝在水盆中细细净手,笑吟吟道:“越桃上神亲自前来,可有什么要紧事啊?”
“嗯,不知东岳大帝可知人间历儿山魔狼祸乱之事?”
“这事儿啊……有所耳闻,这不是魔族的事么?”
“嗯,听说有人给镇守历儿山的官兵指点迷津,用鲛人明灯引来四周的孤魂野鬼,作以阵法以防魔狼军进犯。”
东岳漫不经心得擦擦手:“哦?有这种事,好像有人同本君说过。容我想想……”
草草当然不会指望他能想起什么,直截了当道:“我只是前来向幽冥司讨些忘川之水,将鲛人明灯熄灭便可。”
“好哇。”东岳大帝爽快答应。草草刚松一口气,却听他长长得念了一声“不过……”
“不过忘川水乃是天地极阴之水,在上神手中不过片刻便会散成烟雾而去。”
“那需如何将忘川之水带出去。”
“盛入陶壶之中,寻一个鬼魂将它带出幽冥司。”
“幽冥司鬼魂如此之多,有劳东岳大帝为我寻一个吧。”
东岳大帝淡淡一笑:“我倒是想送上神这个顺水人情,不过忘川之水对鬼魂来说代表着腐蚀重生之苦,即便是装在陶罐之中,放在鬼物手上也如同捧着热铁,疼痛钻心,一刻不能忍,更别说是一直送到历儿山了。”
第一百零五章 曼珠沙华
“如此说来,若是找不到愿意替我去忘川取水的鬼魂,是不是就取不来这忘川的水了?”
东岳大帝浅笑:“差不多吧。”
草草亦笑看着他:“东岳大帝明说吧,还有什么法子?”
“办法肯定是有的。越桃上神若可以卸下修为,逼出三魂七魄出窍亲自前往忘川取水,大约是可以的。”
草草讥诮道:“合着这鬼民受难,还需我这外人牺牲些?”
东岳大帝依旧和气:“越桃上神体恤民难,本君自愧不如,要不这幽冥司大帝借给你做几天?”
草草摆手:“东岳大帝不必如此客气,取水之事容我再想想,告辞。”
“嗯,本君随时恭候上神再来。”
草草还是没憋住,朝着这个皮笑肉不笑的东岳大帝翻了个白眼,再不想跟他啰嗦,直接在城墙上招了云彩飞身而去。
她回到割风镇之时已是深夜时分,锦鸡神君靠着小院子的门直打哈欠。草草不知他在此处等了多久,颇有些感动得拍了拍他的肩膀:“锦鸡神君?”
锦鸡立马开了眼,朝着草草道:“内内肥来啦!”
“嗯,回来了,你先去睡着吧。”
“哎!内内忘窜水取来了吗?”
草草摇头:“没有,不过这几天我会去取的。”
锦鸡仿佛松了一口气,结结巴巴和草草说起了那个乱葬岗。前几日他与司命、乌鸦在那里寻找胡源的命格簿子,对那些鬼魂颇为同情,他胆子最小,心也最软,这些日子一直盼着这位天妃娘娘解决此事,又不好明说,只好在门口等着消息。
草草听罢若有所思,朝着锦鸡笑道:“你放心,我会尽力的。”
锦鸡连连点头,方才安心去睡。
黄鹂仙隐约听见动静也披着衣衫走了出来,见是草草归来,忙去为她烧水梳洗。
草草随意寻了件睡袍穿上,朝着黄鹂仙平淡道:“我今日有些累,估摸着要多睡几日,你在外面守着,万不可让别人进来。”
黄鹂仙垂头应了一声:“娘娘大约要睡几日。”
“我心里没数,你等着便是了。”
“是,娘娘。”
黄鹂仙端着水盆出了房间,草草又将睡袍换下,找出一件行动方便些的新衣,穿戴完毕后和衣躺下。她凝了精神,深吸一口气,默念真言,一番皮肉剥离的剧痛之后,她已将三魂七魄逼出。
草草静站在床侧看着自己的肉身,甩了甩瞬间轻松的手臂,唇角微微上扬:“没想到这等记录在星罗馆古籍之内的小法术如此好用,得亏了我当年背得勤。”
今日无月,小院之中静寂一片。草草身无法术,甚至无法御云飞行。她横穿过小院,轻轻敲了敲乌鸦神君的屋门。片刻后乌鸦披了外衣打开门,看到草草愣怔一下:“娘娘,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草草点头:“你若是无事,陪我再去一趟幽冥司。”
“为何还要去?您没取来忘川之水么?”
“对。这忘川之水需魂魄去取,仙人靠近不得。”
乌鸦这才发现草草尽身仙气全无,惊诧道:“娘娘如何卸下仙气的?”
草草语气轻松:“逼出了三魂七魄而已,你赶紧换上衣服随我去吧,不要将旁人吵醒。”
即便是神仙魂魄亦不可离肉体太久。乌鸦见草草心意已决也不便多说,只是长叹一声,抓紧时间去换上衣衫,用半干的面巾擦了把脸就带着草草腾云而去。
“小神修为不及娘娘,此去幽冥司来回至少两个时辰,娘娘可受得住。”
草草也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她回忆古籍中的记载,理论上四五个时辰应该没有问题,遂对着一脸担忧的乌鸦笑道:“不打紧,神君尽快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