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香楼在无间魔域的店面还没有在扬州城时的一半大,大门也是小的可怜,只有描金的招牌还算大气些,与街上的店铺一对比气势就上来了。
一个身着墨绿短衫的大嘴小妖蹲在店门前愁苦得四周瞧着,直到看到戎葵二人才展开了眉。
他忙起身,谄媚得凑上前,压低声音道:“二位上神可教小的好等。”
“这位是?”草草问。
“这位就是上次领我们进去的掌柜。”戎葵回道。
“哦,原来你长这般模样,还是做人的时候俊俏些。”
那掌柜呱呜一声白眼一翻,瞬间又变作了人的相貌:“只要仙人高兴,我变回来便是。”
草草被他逗得哈哈大笑,摆出架子道:“本仙就喜欢你们这些拍马屁的。”
青蛙精不好意思得低着头。这位上神上次在扬州城住了好些日子,因为太过美貌,理香楼的小妖们根本不敢直视。现在不知为何发色转白,就连相貌……怎么变得和越桃姑姑有些像了?
“别傻站着了,带我们去找你们家姑姑吧。”戎葵道。
理香楼的大堂酒肉香四溢,桌子也不像凡间那般整齐,大大小小横七竖八,有些还是摔裂后重新补上的。大妖怪蹲在大桌子前大口吃肉,每滴下一些油水肉渣便会冲出几只油腻腻的老鼠怪出来贪婪得舔舐;小妖怪们坐在小桌子旁小口饮酒,餐具茶具也是按照桌子大小专门搭配。几个素来胆小的看见两个仙气缠绕的神仙,皆低下头去瑟瑟发抖,大妖怪们则是明目张胆得露出垂涎的眼色,恨不得马上将两人生吞活剥了才好。
草草在昆仑墟的一千年也没算白呆,看着这几个身形丑恶的老怪,心里虽是发憷的,表面上还算是镇静淡然。她扫了这些怪物两眼,学着戎葵不动声色得往里走去。
“二位仙人慢着。”
听来是个少女的声音,草草往后看去,原是位身着红衣的飒爽女将,若不是一身妖魔的浊气,还真有牧念师姐三分英姿。
那女子举步上前,直接看向他二人,笑道:“不知二位是否是夫妻。”
戎葵打量了一眼,并不打算回答,草草却急忙摆摆手:“不不,我们没那种关系。”
那女将笑意变深,湛蓝的瞳仁直接看向戎葵:“在下孔雀大明王坐下将军,精精。”
戎葵煞是敷衍得点了点头,都懒得说句话。
青蛙精见场面有些尴尬,忙上前道:“精精将军,这两位是越桃姑姑的贵客,有些急事,就不同您多聊了。”
精精也不恼,将手一挥,一只上好的玉髓青莲静躺在手中央。她将玉莲送到戎葵眼下,面上有了一丝红晕:“本将军尚未婚配,很是心仪这位仙人,请仙人手下此物。”
青蛙精当场直了眼,惊恐道:“精精将军,这难道是魔尊赐给您的那块保命玉髓?”
精精微微笑道:“的确。”
戎葵低眼看了看那朵青莲,嘴角牵笑:“我就是个散野小仙,家中已有妻妾八人,将军另谋良配吧。”
一帮还在啃着牛骨的大魔怪惊得连骨头都快抓不住了:“妻……妻妾八人?现下的小神仙都这么快活了么?”
戎葵看向他,毫不留情道:“大约是我长得比较好看吧。”
“唉……”大魔怪叹了一句,把骨头一扔道:“不要吃了,我要减肥。”
“这位魔君继续吃吧,无需减肥。”
大魔怪瞪着眼睛不知戎葵此话是何意,草草颇为同情得看了他一眼,就这身段就这智商,还盲目得信仰“减肥改命”说。
精精依旧托着青莲,看着戎葵的湛蓝的眸子流淌着细碎而灼热的光,良久方道:“精精不求嫁给仙人,只求仙人赐福,与我双修可好?”
“只求仙人赐福,与我双修可好呀?”草草惟妙惟肖得学着精精将军的话,连于子桑都看不下去,差点将茶水喷了出来。
戎葵倒是心情不错,坐在一旁吃着点心,看草草已经疯够了,朝着于子桑道:“这都到午饭点了,越桃怎么还没回来。”
于子桑盖着厚重的毛毯,将茶盏放回桌子,苍白的脸因为刚才一阵笑而有了些红晕:“说起来也是我拖累了她,她又出去寻药材了。”
戎葵摇了摇头:“逆天改命哪有那般顺遂,更何况你用的还是天帝的凡身,她应该早有心理准备。”
第五十一章 反噬之苦
“普天之下哪有几件大事是顺遂的,既然都不简单,还不如拼个运气同所谓的命数搏上一搏。”
“越桃姐姐。”草草见到门外站的人,欢喜得冲了过去。
越桃看见草草亦是一笑,掩盖了脸上大半的倦意。
“被昆仑墟关了一千年,是死是活你也不写个信来。”越桃抱怨着。
“尊上一年中也会来上几次琴课,戎葵上神总是叫乌鸦神君来看看我,我身份特殊,不敢随便叫人带信给你们。我以为你们都晓得我那个……没死,还活着。”
越桃听她解释着,眼睛却一直没离过她那随意编起的白发之上,随后看向戎葵,语调平平:“这个头发就没法治了?”
“在悬镜洞天之中变白头发的就她一个,我去哪里给她寻法子去?”
越桃伸手摸了摸发尾,有些疼惜:“少昊怎么说?”
“君上……应该是想过法子了吧,毕竟也算是菩提救了他。”戎葵回道。
草草却是极不同意:“他才不感念我呢,我就开了他一句玩笑,他竟然叫我下节课第一个弹琴,还不允许我两个师姐提醒我。”
越桃看了戎葵一眼,柔声问向草草:“你觉得尊上如何?”
草草想了想:“他脾气挺好的,我经常在他课上睡觉,他从没有训过我。但是……”
“但是什么?”越桃追问。
“但是我好像怎么都记不得他的长相,即便是我仔仔细细看了,等他一走我又忘了。”
越桃将她的头发放下,走到子桑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想了想,说:“不记得也好。”
于子桑之前也听戎葵上神说起悬镜洞天之事,当时听说草草黑发全部转白也是吃了一惊。他扬手给越桃倒了杯茶水,看着越桃有些难受的眼神,安慰道:“既然菩提仙子休假,就在我们这儿多住些时候好了。”
越桃点头:“戎葵,你来的正好,这里有你在我也放心些,明日我便启程,去东荒寻一寻蟒湘藤。”
戎葵奇道:“这是什么药材,一定要去东荒寻,黑市没有么?”
“蟒湘藤需新鲜入药,黑市卖此药的老树精,已经好些时候没有来了。我今日打听到他来自东荒,打算去那里碰碰运气。”
“东荒如此之大,你只晓得那是一个老树精,要寻多久?”
于子桑将茶水吹凉递给越桃,浅笑道:“我最近感觉好多了,也许这位药有没有都无所谓。”
草草听了他们说了半天听不懂的话,赶紧插上一句嘴:“子桑公子是怎么了?先前看到还是好好的。”
越桃不知神思飘向了何处,端着水却没有喝,只是看着门外发呆。
“她近来可能累坏了,经常想入了迷。”子桑朝着草草解释。
越桃将茶水放在桌子上,看着菩提冷道:“我没有想入迷。当年子桑中了毒,却始终不跟我说,后来他就像现在这样坐在我对面死掉了。他死掉的第二天,我哥哥带回来整整两盒一百三十一粒解药,我将那些解药全数烧毁,只是因为我觉得它们每一粒都在嘲笑我的无能。现在一晃过了这么多年,他依旧不愿跟我说,我现在每每坐在他对面,后背都是冷汗。我不是一个有勇气陪着他一起死的人,我这几万年在做的,除了让他活过来,就是让他不要死。”
越桃这话说得很慢,于子桑看着她平静得说完这一切,又在她的茶杯中添了些茶水,然后将茶水又递给了她。
“我去吩咐厨房准备午膳。”于子桑站起身,眸中深邃无波,只是面色极其苍白。他将毛毯披在椅背,独自一人走出了房间。
“或许子桑公子只是不想你太辛苦。”草草安慰道。
越桃拿起水杯来喝,目送子桑走进长廊,摸了摸手上的白玉镯子:“子桑他看生死总是淡的,所以也想我看淡。我有时候想,如果当年毒死的那个人是我呢?他大概也会难过,也会好好过一生。”
戎葵煞有深意得看了她一眼:“你本就知道强扭的瓜不甜。”
“可我性子就是这样,即便强扭的瓜不甜,我却一定要把强扭下来,吃不吃就是另一回事了。”
“如果你当年没有用巫族禁术强行留下他的魂魄,让他在三界流离这么多年,他的三魂七魄也不会如此排斥,受这反噬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