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念打断她的话:“人多,我们寻一处说话。”
草草笑着点点头:“那我们跟着你们走好了。”
“你二人先将一生仙气卸下。”白帝语调清浅,不怒而威。
牧念敛下眉眼,轻念真言遮掩仙气,就连她一身花香之气也可以遮盖了些。
绘香有意无意地看了看白帝的表情,多少猜出今日遇到了哪般人物,嘴里嘀嘀咕咕念叨着倒霉,还是乖顺地将一身仙气卸下。
草草耳朵不算灵敏,已将她这一句句不情不愿的抱怨听了进去。见白帝不动声色,也就顺手捂着嘴笑了几声,不说一言地跟着两位仙子往西市走去。
牧念二人所住的小栈偏僻简陋,生意也不太好,最起码草草走进之后就没有看到其它住客。她想不通这两个娇生惯的女仙如何愿意住在这等破败之处,只是和白帝交换了眼色,白帝示意她先忍着,她也便别过脸撅了撅嘴,想待会儿一股脑儿问她们。
客栈的掌柜是一对身有残疾的老夫妻,男的耳聋,女的腿瘸。
老头儿见到打头的牧念,双手颤抖着低头致礼,浑浊的双眼虔诚无比,虽一生没出过远门没什么见识,怕是比谁都看得清仙人自有的脱俗气韵。
“老伯快起来。”绘香忙将他扶起,说起当地话来毫不生涩:“我们需要一些茶水和一些果盘招待两位贵客。”
老头儿连连点头,嗯嗯啊啊地去喊自己的老婆。老婆婆从内室走出,见到四人也是十分恭谦,待看懂老头儿的手势,转身和老头儿忙活去了。
牧念房中没有桌子和床,只有一张矮榻和几个蒲团,床也是铺在地上的一被一席而已。老婆婆很快端上奶茶薄饼,和当地新鲜的水果,随后她又双手捧着一根点燃红烛,轻声放置在屋内。
待到老婆婆弯腰退出后,草草奇道:“此下正是晌午,屋内也亮堂,为何还要点一根蜡烛。”
牧念道:“娘娘有所不知,此处风俗便是如此,贵客来时主家都会点上一根红烛以示尊敬之意。”
“哦,原来如此。”
绘香凝眉,朝着牧念小声嘀咕:“这位是哪位娘娘?”
“这两位正式长留山白帝和天妃越桃上神。”
面前的两人身份压倒她们一级在绘香的预料之中,只是没有想到来的竟然是天帝和天妃。
绘香一愣,立刻慌张行礼:“尊上,娘娘。”
“嗯。”白帝颔首,以手示意她坐下。
绘香别别扭扭坐了下来。
白帝在长留山授课不是一次两次,当年星罗馆的弟子们对他的一言一行已经十分熟悉,甚至摸清了他一贯的性情。
不过白帝也没有什么十分出挑的性情,他教琴,学生弹琴,弹错了他点一下,弹得不好学生若是觉得无所谓他更无所谓。绘香犹记得有一次她和漱湛提起此事,总觉得白帝这般无为而治,放任自流,从侧面来说有些不负责任。
淑湛当时噗嗤一笑:“我觉得白帝根本就不愿意教琴,是被西王母的人情债逼过来的。”
绘香觉得有礼,此后看白帝一派温和随意的样子也便不多费心思揣测乱想。
而今日白帝这般严肃不语,绘香心中有事,自然颇有压力,禁不住往牧念处靠了靠。
白帝不喜奶茶,将面前的茶杯往前面推了推,开门见山:“你们来,是为了漆壤神君。”
此话并非问句,只是单纯想要直奔主题而已。
草草果然惊道:“漆壤神君如何了?我们在昆仑墟时,不是说他已经转好了么?”
绘香和牧念皆低头不语,草草半天不得回应,轻咳一声:“牧念,你说说。”
牧念头低得更低,绘香吐了一口气,抬起头一脸无畏:“尊上和娘娘不要逼问牧念姐姐了,她是陪我偷偷跑出来的。”
草草眉头轻锁,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绘香偷瞄了眼白帝,小声道:“都是我任性妄为,当初偏要帮淑湛报酬。本想着宿芒那厮不过是个凡人,正好我手上接了青鸟师尊的一项任务须得下山,便想一人去汝河镇解决了她。漆壤见我特意带上了九德鞭,心中有疑,便偷偷跟上我。后来之事,便如二位上神所知。漆壤神君身负重伤,回到昆仑墟后吊着一口气一直不醒。原先三位师尊皆是以为漆壤只是精元受损,一番救治之后,他明明醒来却一直头脑不清,也忘却前事,整日只是发呆睡觉,犹如傀儡一般。”
草草急问:“为何如此?”
绘香哽咽:“因为蚩尤神君……”
牧念揽住绘香的肩膀,轻拍安慰:“越桃上神,此后的事便由我来说吧。别说是当初绘香不知,便是西王母娘娘也未料到,漆壤神君并非普通仙人。他的精魂乃是当初涿鹿之战后,蚩尤妖君明明陨灭,却有一丝善念一丝悔念一丝眷恋留存世间,黄帝尊上将其收集送往幽冥司之中,重又进入轮回。多年之后,这便是漆壤神君。”
草草惊得说不出话,只默默地看着绘香抹眼泪。
“若不是我将漆壤师弟引去凡界,蚩尤便不会发现自己残存于世的精魂。那日将师弟伤成那样的并非宿芒,而是蚩尤对于自己精魂的本能召唤罢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上古禁术
绘香说完,泣不成声。
草草沉默。她心中虽有思绪万千,也有无数的疑问,但看绘香如此崩溃,也不知从何问起。良久后,她微微侧脸看向白帝:“少昊,你是如何知晓的?”
白帝并未直面回答,只看向牧念:“水伯天吴如何打算。”
牧念如实道:“水伯天吴前些日子亲自前来将师弟接回家中,他虽极为心痛,但念及六界苍生,只能作罢。毕竟于六界而言,善念束缚之下的蚩尤魔君,至少会对无辜众生手下留情。”
“那你们呢?想要和蚩尤把精魂讨回来?”
绘香轻咬嘴唇:“以我之力虽无力伤及蚩尤魔君分毫,但无论如何,也得一试。望尊上和上神体谅我姐妹,就当今日未曾看见我们吧。”
白帝摇头:“本君并非想阻止你,只是你二人能力不足,方式欠佳。一夜踏平朝云之国的并不一定就是蚩尤,你们故意放出微弱的仙气,如若招来其他妖魔,岂不是白白送死。”
绘香急道:“不会的。陆吾上神也在这附近,他平日里最是护短,一定不会坐视昆仑墟的人被魔君吸了精魂而不管不问。”
“哦?你们本意是想放出仙气引来陆吾,只是没想到被我们撞见?”
草草听着两人一言一语,默不作声,只是低头间无意瞥到牧念指尖轻拢手心,随即便像故意掩饰一般拿起茶盏来喝。
牧念这样明显的小动作,也便只有情绪略微有波动的绘香尚未发现,白帝轻描淡写地扫她一眼,继续道:“你们先回去。”
绘香自是不愿,刚要反驳,牧念一手按住她的肩膀,轻轻摇了摇头:“绘香……”
草草虽也急着去救漆壤神君,但此下情形,绘香和牧念的确是莽撞了些,于是开口规劝道:“绘香,你先冷静一些,牧念刚刚大婚,啸纯神君怕是急坏了。”
绘香这才有所顿悟,看着牧念的眼中满是歉意:“牧念姐姐,你赶紧回去吧,我再在这里等一等陆吾上神,看看有没有一点消息。”
牧念低下头,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
白帝并不急着赶她们回去,习惯性得捏起一个果子,在草草面前晃了晃:“吃不吃?”
草草十分烦躁:“不吃。”心中暗道:他这看到果子就往我嘴里塞的习惯是怎么养成的,是不是该改一改。这样有意无意的露上一手,莫名觉得我像个被当宠物一般养着的小猴子。
事实证明白帝确实得了果子癖,即便草草翻了好几个白眼,他还是我行我素地剥了起来。
房间四人,僵持不下,数白帝最为闲适。绘香还想用他商量一下,却见他唇角一勾,吐出一句不冷不热的话来:“土地,为何一直站在门外偷听?”
这话说得在坐三个女仙皆是一惊,齐刷刷看向门外。
门外那人大概也是吓得不轻,许久才硬着头皮开门进来,原是这家客栈的店主老婆婆。
她一瘸一拐走过来,虽然低着头,颤抖的双手出卖了内心的不安。屋门到案几一段短短的路程,她走了许久,终是哆哆嗦嗦跪在了白帝面前。
绘香同牧念面面相觑,皆是不可置信。
草草颇为防备:“你既是此地土地仙,为何不光明正大示人,偷听是为何事?”
土地仙畏畏缩缩,抬起眼看了看草草:“尊上、娘娘在上,请恕小神眼拙。”她声音柔美动人,与枯槁的相貌形成强烈的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