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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梦旧笔 (申丑)


  她是多么不安,广厦几千琉璃琉璃碧瓦,衣香鬓影间明里暗里的一道又一道打量窥视的目光,她几乎在这样的目光里瑟瑟发抖。
  那日清晨,乍起的秋风里满是落红,她由着婢女梳发理妆,老嬷嬷板着脸挺着腰声用平板无波的语调说着王府各种规矩各样避忌,说完这些,又面无表情地说起王府王妃与杨孺人的出身家世。
  她怔怔地听着,僵硬地端坐在那,手心里渗出细细的汗水,她觉得自己就像窗外秋风中的那片落红,无依无靠,只能随风飘飘荡荡落在泥中,任由采踏。
  醇王柔声抚慰着她,说王妃大度宽厚,有大家之风,说杨孺人天真烂漫,虽然快人快语,却非藏奸之人,言毕又握她的手,笑道:万事有他。
  可她并不信他,是他强纳的她,她知道她只能依靠他,可她又知道,他并不可靠。
  新裁的衣裳云霞般贴着她的肌肤,细软轻滑,不像粗布麻衣,粗糙微麻,可这更让她感到不安,这样的衣裳不能遮蔽她无边的羞耻。
  她几乎深一脚浅一脚被带去见醇王妃,她学着那些贵女轻扶着婢女的手,哪怕她并不需要,她虽是弱质女流,可采得桑拾得柴,不是什么风吹吹就倒的女人。
  她垂着头,由着她们领着她,跪倒在蒲团上,手上被塞了茶盘,她战战兢兢地举着茶盘,敬请大妇饮茶,然后,她感到手上一轻,一个声音道:“萧氏,你不要害怕,抬起头来。”
  她悄悄吞了一口口水,听话地抬起头,她看到端坐上方的女子,高髻轻妆唇边一抹浅笑,她的目光里有些许的好奇,但更多的是水一般的柔和。
  原来,在这个王妃的眼里:她并非卑贱如泥尘的人。
  蓦得,她的鼻端一酸,险些掉下眼泪。
  “风娘子,你可见过绝世的美人?萧氏便是。当她抬起头你便想远山含笑,绿水青青,她就像山谷间夹着花香最轻最缓的一抹风,带着春日的微暖小心拂过人的心间。当她笑起来时,便如颗藏在暗室的明珠,耀眼而夺目,但它的光芒却是柔和无害的,令人想要据为己有珍藏在匣中。”
  “她真美。”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一个绝代佳人,令人赞叹可惜。”醇王妃轻叹,“萧氏生性绵软简单,半点善意她都珍而重之。”
  在王府中,她对她很是照拂。萧氏感她之恩,亲手做了一串木香珠,羞涩小心又有点难堪道:“王妃,妾身无长物,身上所有的一针一线一金一银,都是王府之物,只这香珠是妾能凭己身之力购得各种香料所制,虽是贱物却是妾的心意。”
  她珍重收下,褪下手腕的金钏,换上香珠串,又劝道:“你既进了王府,还分什么你我。”
  萧氏只摇头,坚持道:“妾只想以己身回报王妃。”
  她对她无限得钦佩,世间怎会有女子既熟读识书,又擅骑射,她甚至会击马球。她站在看台上,看她一身劲装,英姿飒爽地骑在马背上,弯腰击球,兴奋地拍红了手掌。
  “她总苦恼自己蠢笨,深恨自己学不来字,书卷上的字卷一字一字如画般繁复,别人眼中见的是字,在她眼中都是横平竖直。 ”醇王妃笑着摇了摇头,“萧孺人并非蠢笨之人,她擅做吃食,也擅刺绣,更辨得各种香料,两种香,差一味她都能分出不同来。”
  萧孺人是一只因有着艳丽羽毛被捕捉关在金笼的鸟雀,在笼中恹恹啾鸣,她并不怎么喜好华服美饰,进府前对男女之情懵懵懂懂,被迫进府后,心底更添一丝厌恶。血亲中,父兄寝她皮食她血肉,不存一丝温情,慈母虽怜爱她,却再难回见。
  但王府里有醇王妃,她信任她,依赖她,在这热闹又寂寞的王府后院,她近乎渴望得汲取着醇王妃身上的温暖,她浅淡苍白的人生变得生动,变得具体,变得有了期盼。
  她听她讲塞北的风沙,天山的落雪,江南的烟雨。她口中的峻岭平地苍海,比之小小的王府后院是如何得辽阔壮丽。
  听的人向生,说的人出神,双双都厌倦方寸之地。
  她贴在她的脚边,依偎在她膝侧,喟然一叹,无比期盼道:“真希望来世与王妃做一对姊妹,一同骑马去游历山山水水。”想想又道,“还是做一对兄弟,女子出行实是不便。”
  她拍拍她的脸,笑她突来的孩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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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醇王妃的双眸转暗,她又记起那时萧孺人仰着脸,神往道:“阿姊,你说可好,来世愿与阿姊流同样的血,去看落日长河。”
  她不怎么信前世来生,但还是应下:“好,与你定约。”
  萧孺人简直欣喜若狂,道:“妾今日起,晨起黄昏一炉清香求愿,求到老死,上苍定会动容全我的心意。”
  果然,那日后,她辰、酉二时都会亲手点上一炉香,虔诚地祈求。
  醇王得知后,得意妻妾和睦,又忍不住取笑道:“你二人做了姊妹,嫁后仍就离散,还不如同嫁一个夫婿,这才天长地久常在一处。”
  呵!不过世间男的轻薄之语。
  可惜,萧孺人的香只烧了半载多,她便香消玉殒,死后,连个安身之处都没有。
  “我幼时喜读杂记,最近奇闻趣谈,曾得知异族有取骨为念的做法,因此,偷偷遣人去乱葬岗取回她的两节指骨,磨粉合成了珠子。”醇王妃伸指抚了抚眉间,“我是不信阴司报应之说的,人死万事皆消,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枉然,取骨不过留个念想,谁知……”
  “谁知故人魂魄幽然而来?”风寄娘道。
  “正是。”醇王妃讫今还引以为异,“有一月夜,我想起往事不能入睡,便在月下饮酒,错眼间就见萧孺人依稀坐在身畔,当时不过以为醉眼发晕错看了,谁知隔日醒来,便见她坐在妆台前,飘飘渺渺隐隐约约,但确实坐在那,就如水倒影一般,除却我,旁人并不能见。”
  “初时,我当萧孺人有冤,便同她道:你我本就知己,我深知你身死定有他因,来日定查明真相,慰你亡魂。结果,她只是冲我轻笑,无知无觉,也不言语,又不像有怨。”
  醇王妃看着手腕间的骨珠:“她这般跟了我三年后,我宴中从贵女口中得知了一叶大师,问他原由。一叶自认凡间事自有因果,只与我说萧孺人留在我身边不是什么因怨而生的怨鬼,而是一抹残魂,余者,他兼不肯多说多做。”
  “我想着世间高人总不止一叶一个,他不肯说,其他的道士高僧总有渡人之念吧,不然,偌大的寺庙道观住着,供养享着,只受跪拜又不出力?”醇王妃讥讽,又道,“还是殊南道观的苦道长为萧孺人做了一场道场,与我道:萧孺人不知何故,似乎只留一魂残留。”
  风寄娘变了脸色,吃惊地看向醇王妃。
  醇王妃道:“苦道长还道:她似是魂消魄散,但不知何故,侥幸存下一魂留在人世。”
  风寄娘心中满是疑惑,正要开口,醇王妃伸手阻止,又道:“我便问苦道长,魂魄俱消是天为还是人为。苦道长答道:自是有人存心而为。”


第67章 暗涌(二十三)
  醇王妃带来的粗使仆妇接过了担架, 白布上又覆一层锦被, 被上绣着戏水的鸳鸯,也曾在帐中随红浪翩翩, 轻裹红颜香肌,转眼,鸳鸯羽色仍鲜, 荷花依旧盛开, 红颜却已成了白骨。
  “阿萧,随阿姊回去吧。”醇王妃对着萧孺人的尸骨低语一句。
  香车的车轮潇潇,缓缓离开了官道, 萧孺人的遗骸会被寄在寺中,听佛音梵声,再挑吉日葬入醇王妃使人寻觅的宝地之中。
  “风娘子。”醇王妃离去前,隔帘帐问道, “一魂可转世?”
  风寄娘摇摇头:“奴家不知。”她喜爱醇王妃与萧孺人之间的情意,想了想又道,“王妃不如将骨珠留在身边, 他日幸许另有机缘。”
  “多谢风娘子赠言。”醇王妃笑了笑,道, “我也另有一事说与风娘子知晓。”
  “王妃请讲。”
  “除却萧孺人,醇王旧案中牵连致死的人, 大都也魂飞魄散。”
  风寄娘微怔,又苦笑:“王妃为何不再追查下去?”
  醇王妃笑:“奇案死案,难道不是不良司之责, 再者,此案背后剑指皇家,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她说罢,摆手起身。
  风寄娘屈膝一礼,目送醇王妃一行离开,思绪却紊乱不堪,千头万绪里扯出一个线头:旧案主使擅鬼神手段,行事心狠手辣,担心怨鬼喊冤惊到奇人异士,干脆将一干亡魂打散,真是斩草除根,不留一丝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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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刹几乎一路急驰到了徐知命的府邸,门房一通报,管事匆匆过来,却道徐知命在九王府。
  “徐帅去王府可是要事在身?”雷刹寻人不见,告辞前多嘴问了一句。
  管事放低声音,缓步相送,道:“这段时日因太子之事翻起醇王旧案,八王又在里面掺和一脚,九王宫里宫外转圜,身体顿吃消不住,从昨日便卧床不起。徐帅担心不已,昨晚歇在王府中,都不曾回来。”
  雷刹吃了一惊:“九王康健一向不佳,倒不听闻什么凶险。”
  管事道:“九王才多少年岁,夏惧热,冬畏寒,又有批命在先,徐帅哪里能放得下心。”又仰天一叹,“这人,总争不过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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