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上午就只有这么一部电影上映。没得选。
林绿想了想,走到售票窗口,买了一张电影票。还有十分钟,电影就要开始了。接过电影票的时候,林绿看到售票员的手上,有非常明显的被火灼烧过的痕迹。
经历过火灾还活着,也算是一种幸运了吧。
林绿买了一杯可乐和一盒爆米花,走进了影厅。整个电影院,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影厅。
影厅的空气总是不好的,小的影厅尤其如此。一排排椅子是油腻的深红色,也发出蓊郁的淡淡的臭味来。林绿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了下去,一边吃着爆米花,一边等着电影开映。等到片头打出来的时候,整个黯黑的影厅里,也不过只有寥寥十几个人。
这小破电影院真的不会亏本吗……
电影正式开始了,林绿也收回自己的心神,专注的看向前方的大屏幕。
最开始的场景,是一个黑漆漆的深夜。天空上没有星星,只有一轮灰白色的弯月。
一个留着两条乌黑大辫子,穿着蓝衣黑裙的女孩子匆匆在田野间行走着,手里还挽着一个硕大的包袱。看装扮,应该是清末民初的时期。
夜风呜呜吹刮着,田野两边的高粱呼呼啦啦的摇晃着,震慑着她的心神。
她似乎是偷跑出来的,时不时回头看一看,眼神很是惊惶不安。
终于,她似乎来到了目的地,是一片特别茂密的高粱地。停下脚步,她呼唤起来:“栓子哥,栓子哥,你在吗?”
声音落下后不久,高粱地被分开,一个高大的男人窜了出来:“珍珠,我在这里……”
那名叫珍珠的姑娘一下子扑进男人怀里,紧紧的抱住了他:“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剧情进行到这里林绿已经可以看出来,这是一对要私奔的苦命鸳鸯。后来的剧情多半是女人被家里抓了回去,要许配给其他人,然后女人就穿着新娘装自杀了或是怎么的,末了又回来复仇……
好无聊的剧情啊,林绿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电影继续往下演着,这一对苦命鸳鸯离开家乡来到了大城市里,开始艰难的求生存。生活不是童话,在一起没什么,柴米油盐这些现实问题才是折磨人。王子公主之所以能一直幸福下去,是因为他们不必担心没饭吃……
看着看着,林绿觉得四周开始变得热了起来,热到连纸盒子里的爆米花上面的糖浆都开始融化了。
她忍不住站了起来,怎么会这么热?这不科学啊!
放映厅里其他人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这里变热了,兀自安安静静的看着电影。
林绿热得额头上全是汗,不禁开口问道:“你们不觉得热吗?”
没有人回答她,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前方大屏幕上男主和女主抱在一起互相安慰,期待着明天就可以找到工作,不用再饿肚子了。
其实女主逃离家乡的时候带了一些首饰,但是她没有动用,大概要留下来应急。
四周越来越热,林绿感到了一种被灼烧的感觉。她终于按捺不住,朝着门口跑了过去。
“啊——”一道火焰挡住了她的去路,林绿忍不住惊叫起来。
什么时候起火的?
完了,自己难道要死在这里吗?
她回头看了过去,只看到一大片炽热燃烧着的熊熊火焰。好些人的尖叫哭泣声从火焰里传了过来,十分惊悚。
就算是起火了,会这么快就弥漫了整个放映厅吗?好蹊跷……
火光映照中,她看到不起眼的角落里还有一扇小门,没有被火焰覆盖住。她连忙绕过前方火焰跑了过去,伸手握住小门上滚烫的把手,用力的一拉,门却纹丝不动。想来,是从外面锁住了。
绝望的情绪笼罩住了她,她放声喊了起来:“来人啊,开门啊,这里起火了——”
人们的尖叫哭泣声之中,又加入了痛苦的呻/吟声,看来是有人被火烧到了。林绿更加急切的喊叫起来,可是,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不管怎么拉拽,面前的小门还是纹丝不动。并且很快,那门把手就烫得使人无法碰触了。
林绿失去了希望,被绝望的情绪完全笼罩住了。她双膝一软,瘫倒在发烫的地板上。
完了,这下子彻底完了。
这么年轻就要死了,连恋爱都没有谈过,真是不划算啊!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海里,此时竟然浮现出了裴修那张淡然俊雅的脸孔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焦炭一般的手忽然抓住了她的脚腕。一个浑身燃烧着火焰的人匍匐在地上,绝望的看向她:“救我,救救我……”
对方的脸上已经被烧得完全看不出人样了,焦黑的皮肤裂纹底下,露出鲜红的血肉来。
林绿忍不住尖叫起来,使劲的踢着脚:“放开我,你放开我——”
一阵火焰扑面而来,在使人窒息的烈焰中,林绿失去了意识……
黯黑,全然的黯黑。
她疲倦的在黑暗里行走着,仿佛已经走了一千年了。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要到哪里去?
全部都没有答案。
远方,依稀有女子缥缈的声音传来:“去吧,去吧,代替我……”
不由自主的,她追随着这声音,不断的朝前走去。隐隐的,一线亮光,出现在前方。
她走到亮光处,犹豫不决。忽然一阵大力袭来,她似乎被谁推了一把,不由自主的跌入到那亮光之中……
啊——
额上冒着汗珠,她骤然睁开眼,看到了黑里泛黄的天花板。一只小小的灯泡吊在半空中,发出幽暗的昏黄光芒来。
干裂的嘴唇嚅动了几下,喉咙里却一时发不出声音来。感觉上,自己仿佛昏迷很久了。
很热,很渴……
转动着眼珠她打量自己身处的房间,心里觉得非常的陌生。
空荡荡的裸/露着墙面白灰的房间,一眼而见的贫穷。除了自己躺着的这张床之外,就只有一张粗陋的方桌,一个靠墙放着的木头衣柜而已。透过窗户看出去,可以见到许多灯光。
这是个城市。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里……脑海里一片模糊,自己的名字和身份,为什么会在这里,完全想不起来。
吱呀——破旧的门板被推开,一个男人端着一只粗瓷碗走了进来。他很高大,很瘦。身上穿着软塌塌的旧白衬衣,袖子高高的挽起,露出消瘦的手臂来。
男人的视线扫向床铺,先仿佛是吃了一惊,然后露出喜悦的笑容来:“珍珠你终于醒了,担心死我了……”
他的相貌很是英俊,浓眉大眼,轮廓清晰,笑起来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是惹女人喜爱的一张脸。
没有理由的,她觉得男人的笑容很假,没有真心在里面。
沙子一样粗粝的声音,涌出她的嗓子:“你……是谁?珍珠……又是谁?”
男人的眼里露出惊讶之色,走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已经不烫了啊……”
她看着他的眼睛,再次问道:“你是谁?我是谁?”
男人轻叹了一声,将手里的碗递过来:“先喝点水吧。”
听了他的话,她这才感觉到了极度的干渴,连忙将嘴巴凑到碗边,咕咚咕咚的喝了起来。从来没有觉得,水竟然会这样的好喝。
喝完水,男人将碗放在床边一只小柜子上,看向她,皱着眉头问道:“你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
她点点头:“什么都不记得了。”
男人再次叹息了一声,道:“从前就听说过,有的人在高烧昏睡之后会失去一些记忆,原来是真的……”
她问道:“我之前,发高烧了吗?”
男人点点头,眼里露出一丝歉意:“都是我不好,也不知道让着你一些。你生气跟我吵架,之后就跑进了大雨里,等我找到你的时候,你浑身都湿透了,所以,这才病倒了。”
好吧,听起来,还是她自己作的。
她伸手按着一阵阵刺痛的太阳穴,又问道:“我的名字,叫做珍珠?”
男人点点头,眼里露出柔情来:“你叫珍珠,沈珍珠。”接着他指了指自己,又道:“我叫梁栓,是你的男人。”
她犹豫着看了他一眼,接着又垂下眼皮:“我们是夫妻?”
男人回答道:“虽然在世俗的法律上,我们还不是夫妻。但是,其实我们已经算是夫妻了。”
听了这话,她心里忽然一动,有什么记忆浮了上来:“我们……是私奔的?”
第9章 和自己长得一样的女人
梁栓闻言,抿了抿薄薄的嘴唇,道:“是的。”
她又道:“我们为什么要私奔?”
梁栓伸手替她将被子拉上来一些,嘴里慢慢的说道:“……我住在梁家村,你住在沈家村,两个村子紧挨在一起,但是关系并不好……有一年干旱,田地里干得都裂开了缝,如果不赶紧想法子的话,秋天就会颗粒无收。能够浇灌田地的只有一条水渠,刚好从我们两个村子中间流过。平时还勉强够两个村子一起用,而遇到那次旱灾,水渠的水少了一大半,能灌溉一个村子的田地就不错了。为了争这条水渠,两个村子动了武,拿着锄头铁锹就干上了,那一次,死了好些人……从此以后,沈家村和梁家村就成了世仇,老死不相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