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莱问道:“敢问道长方才的话指谁?又为何意?”
老道士的三角眼锁定了目标,笑了笑,用凤凰拐指向唐芝芝:“便是这位了。”
众人齐齐向唐芝芝看去。
而唐芝芝本人满心的黑人问号。
唐莱似乎起了兴致,追问道:“哦~有何缘故?”
老道士缕缕胡子,不紧不慢地解释道:“这位姑娘体内原本汇聚邪风,因有仙灵驱之,且灵光愈盛,换言之就是后有大福之人。”
有后福之人。
知道唐兰芝身世的人也不算少,学步年岁便丧母,虽然之后有了后母,但这深宅大院中,独身一人的唐兰芝能落的什么好;再说她本身,缠绵病榻多年,前些日子画舫游湖仅仅她掉入水中,险些丧命。由此种种可见她福薄是真,那么后福又从何讲起呢。
“哈哈哈,好!沈兄你听见了吗?”唐莱忽然释然,走过去拍了拍沈崖的肩膀。
沈崖欢喜地点点头,算是回应。这一来一去的,旁人看得甚是不解。
唐莱转过身,朝大家郑重其事地宣布:“实不相瞒,小女兰芝与沈家大少爷有指腹婚约,本来正要和大伙说呢。”
众人瞠目结舌,这沈家和北宁侯府联姻可是天大的事,就这么被一个道士牵扯出,可真是玄妙。反应快点的人,已经开始向唐莱和沈崖道喜。
“真是天作之合啊。”
“好啊好啊,令千金果真是有福气的。”
在座的其余人反应也是异彩纷呈。
多数夫人们还是无奈叹息,没能攀上沈家公子这一层多少有些不甘心,所以有的夫人迅速惦记上沈白术,转头开始盘算家中是否有适龄俊郎。
女儿家的脸色也没多少好看的,本来对沈白黎心存幻想的几位,皆不是滋味地看向唐芝芝。
而江碧容和唐漱玉两人,虽然早就知道做好心理准备,但对于今日白白让唐兰芝长了几回脸,甚是不爽。尤其是唐漱玉,指甲狠狠攥紧蜀锦衣裙,甚至打翻了身旁唐皓钰的筷子,警示他别那么没心思,这时候还知道吃。
唐皓钰多少害怕这个姐姐的脾气,小心翼翼地搁下筷子,也不敢去嚼嘴里的美味,不自觉地转头,想求助唐芝芝,却见她仿佛静止了一般。
此时的唐芝芝看上去的确像被摄了魂,一动不动地端坐着,目视无物。
脑海里浮现的是黄昏时,在离开水莲居的那条道上,白黎仙君与她的对话。他问,原主的愿望是什么。
他说,所以还没有结束。
“那我要找谁去嫁啊?”
“等着就好。”
原来是在这等着吗?唐芝芝强迫自己的脑子里过滤掉有的没的,告诉自己这是在帮唐兰芝结愿啊,只要实现了她的夙愿,自己就可以美滋滋地滚回三境天了呀。
嫁给沈家表哥这是最美好也是最快的结局罢。
我是唐芝芝,和唐兰芝没有关系!
白黎君只是下境帮忙,和沈家公子也没有关系。
所以只不过是唐兰芝嫁给沈家公子而已。
唐芝芝心里重复默念,拼命叫自己区别开界限,想着想着就没这么紧张了,反而心里变得空落落的。只不过是唐兰芝嫁给沈家公子,并不是她与白黎...
那边,老道士已经变成喜鹊般的福祉被传座到席中,路过唐芝芝身边的时候,他猛然顿住。
只见老道士惊异地回过头,看着唐芝芝的方向,举起凤凰拐颤巍巍地指着一人,道:“这这这这,没想到侯府里还有一位天纵之才啊!”
越过唐芝芝,凤凰拐指向的正是唐皓钰。
这下不仅是唐莱,沉默很久的江碧容连忙惊起,总算是有件顺心的事儿了,不由地喜上眉梢。
“这位老道长,此话当真?”
江碧容满怀期待,等来了老道士一句:“此孩童年纪尚小,但沉稳异常,贫道判其骨相,虽是母胎七月生子,却命格中带文曲星之才。”
七月生子!江碧容的脸唰地从晴日变成阴霾。
同时唐莱敏锐地察觉出不对劲,疑惑地看向江碧容。
“说什么浑话,皓儿是我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的,哪里是什么早产子。”江碧容言辞激烈,将唐皓钰护到身后,阻止老道士再细看。
场面一度变得十分尴尬。
这时有位夫人提出质疑:“既然道长称自己是摸骨天师,你凭空看出来怎么算呢,这孩童是否足月难不成还能看出来。”此番讥讽摆明了是要帮江碧容说话了。
受到质疑,老道士心里暗骂:唉无知的凡人哪。
然而表面上耐心解释:“贫道摸骨,用的是无形通灵之手,所触即所见,所见即事实。这位小少爷将来能成材乃事实,至于若是诸位对是否足月存疑,那么就当贫道僭越,告辞。”
黑袍道士说完,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疾速地消失在黑幕中。留下浩中堂里的人面面相觑,偌大的宴厅,鸦雀无声。
***
唐莱被搅了心思,早早地结束了晚宴,送客闭府。坐在浩中堂内的最上端,他心绪难平。
想起送走敏王时,对方在他耳畔边的好心提醒。
“唐老兄,这血脉可不能乱啊,你可得厘清。”
“说说吧。”唐莱揉了揉眉心,使自己不要丧失理智。
站在下面的江碧容终于等到了说话的机会,连忙争辩:“侯爷你怎么能相信那个臭道士诓人的话,他原本就是来搅局的,谁能知道这个凭空冒出来的人有什么可怕的目的呢。”
唐莱恐怕是最知道那道士的话能否相信了,因为此人的出现原本就是他刻意安排的,为的是恰到好处地引出沈唐联姻的喜讯,偏偏此道士是真有本事,意外地看到唐皓钰,让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江碧容据理力争后,立刻泪眼婆娑,柔声道:“侯爷,当年我怀上皓儿的情况,您是最清楚的,宫里不少太医更是了然。”
唐莱想起八年前,他难得从边关回京过年,一个月不到,江碧容竟意外地有喜了。因为膝下还不曾有男孩,唐莱难免对这一胎格外重视,于是请来了宫里的太医定时问诊,还重金请了不少有名的稳婆在府上候着。
头两个月过去,江碧容的胎安稳下来。彼时北境他国来犯,唐莱不得不回去,等到局势稳定后,他便马不停蹄地往侯府赶来,恰好赶上江碧容足月生产,他是亲眼看着他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儿子,从产房抱出来的。
然而那个道士也不假,他是唐莱从边陲寻来的,识人判骨,赫赫有名。
耳边回响起敏王的声音,唐莱缓过神,淡淡地说道:“叫几个太医到府上来,看看皓儿吧。”
江碧容的腿瞬间软下去,还好唐漱玉眼疾手快从门外扑上来,扶住了她。这一切尽收唐莱眼底,他不敢相信地走近江碧容,目中有怒火中烧。
“父亲~”唐漱玉哀求道。
“滚!”唐莱一把推开唐漱玉,随后猛的掐住江碧容的脖子。
“荡|妇!”唐莱抬起另一只手,甩去结实的一巴掌。
“侯侯爷不是啊,咳咳咳您您您听我解解释,咳咳。”江碧容被唐莱的力道掐得喘不过气来,断断续续地哭泣着。
唐莱怒吼:“解释什么,还有什么可解释,解释那个野|种是哪个野男人给你种的种吗!”
眼见唐莱怒不可遏,已经口不择言,江碧容还在苦苦央求:“侯爷,听我解释……”
“你知不知道!我的脸面,北宁侯府的名声都被你,被你这个荡|妇丢尽了,今天来的所有人都已经心知肚明,整个京城都等着看我唐莱的笑话了!”唐莱直接打断她,然后狠狠地将她丢在地上。
唐莱已经气到极致,江碧容被他一扔直接撞破了头,献血渗出。唐漱玉从未见过这样的父亲,如同一只发狂的野兽,她只好跪在原地抽噎,大气不敢出,更别提过来扶江碧容一把了。
唐莱冷眼相看,欲甩袖离去。
着急忙慌间,江碧容伸手去抓唐莱的衣袖,使得她手腕间两对金镯子猛烈撞击,印入唐芝芝的眼中。
与画舫游湖那日,那双推她下水的手上一样,坠着两对金镯子。真的是她。
唐芝芝站在窗边,目睹着浩中堂内的闹剧,不知为何,心里不为所动。
大概因为相同的场景,在唐兰芝身上曾经发生过一次,麻木了罢。
☆、第20章
晃悠回秋石院, 秀秀见唐芝芝脸色不对劲,不禁咽回了方才想要说的话, 转而关切道:“小姐,您怎么了?”
唐芝芝答了句:“没事儿,只是乏了。”
秀秀这才松了口气说:“那秀秀给您去备沐浴的水。”
“好的。”
唐芝芝径直朝房里走去, 就在这时秀秀才想起来刚刚一直憋着忘记说的话。
“诶小姐等等,里面有...”秀秀的话还没说完,唐芝芝便已经推开门。
屋内的景象映入眼中,唐芝芝惊到双眼猛然张大, 整个人顿时清醒了,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手关上了门。
“白白黎仙君!”唐芝芝贴在门上怂巴巴地,舌头好像被打了结。
她见到白黎君一袭白衫曳地, 正坐在唐兰芝的梳妆台前,清俊的侧颜对着她,认真地执笔批阅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