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赵申甫微怔,看着皇上,心头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欣慰,但终究还是出了紫檀殿。
皇上这是,怨上他们了。
萧绎面无表情地看着赵申甫离开,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无从改变,他也不愿去改变。对于赵杜二人的示好,萧绎纵然不耐,却也只能顺势应承下来,只因大业未成,他还需要这二人,哪怕是面上的忠心,他也认了。
可是这不代表他可以任由赵申甫对他的私事指手画脚。
尤其是高听蓉。倒不是萧绎对她有什么不满,纯粹是这表哥表妹的身份叫萧绎打从心底的厌恶罢了。无他,每每高听蓉唤他表哥,萧绎便忍不住想起那个王浩。
表哥表妹的,真是叫人无法忍受。
山西这边原先便有行宫,如今俨然成了临时的皇宫了。简陋是简陋了些,不过如今宫中人少,一时倒也没有出过什么岔子。萧绎如今处理政务的亦是紫檀殿,殿名与京城的皇宫无二。
才踏出大殿,迎面便碰到萧纶。赵申甫停下步子,稍稍弯腰:“世子殿下。”
“大将军免礼。”萧纶侧身,未受他的礼,“大将军可是才去见了皇上?”
赵申甫点了点头,也没有与萧纶寒暄的意思,萧纶自然也看了出来,只是即便如此,他还是与站在原地,与赵申甫说了好一会儿话:“大将军必定是因为淮南王征税一事忧心,昨日晚间我也听闻了此事,心中亦是忧虑不断,想要同皇上商议一二,无奈皇上忙于政事,一时抽不出空。”
赵申甫客气道:“世子殿下忧心国事,成王在天有灵,必定欣慰于世子爷的长进。”
这话听着便叫人兴味索然。成王去世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且他在世之时,也未曾对萧纶有过半分父子情谊,不过是个沉溺于声色犬马的老纨绔罢了,萧纶对他更没有多少怀念之情,只道:“还是大将军和太傅教导得好,如若不然,我只怕也只会浑浑噩噩地渡过余生了。前几月大将军和杜大人的谆谆教导,萧纶时时谨记,不敢忘却半分。”
“还是忘了好。”
萧纶忽然抬头。
赵申甫笑意忽然淡了些,扫过两头的宫人,压低了声音:“此一时也,彼一时也,赵某都不敢记得了,世子殿下也须早早忘了才好。”
萧纶眼睛忽然暗了下来,心中不免有些烦躁。
“世子殿下若是没有别的话要说,那赵某便先告辞了,家中还有事,不便在此多待。世子殿下,告辞。”赵申甫又行了礼,转身欲退下。
“大将军且等等!”萧纶忽然叫住了人。
“世子殿下还有事?”
萧纶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可是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只能选择沉默。他站在原地,直到看见赵申甫隐隐有了些不悦的情绪,方才放了人走。
赵申甫加快了步子,远远地将萧纶甩在身后,生怕被两人多待下去会落人口舌。
他知道萧纶想要与他交好,只是如今这情况,两人实在没有再交好的必要了。当日出宫时,他也是为了以防万一才多带了一个皇室子弟,谁料到之后竟然真起了作用。皇上失踪的那些年,他与杜儒林不约而同地将主意打到萧纶身上,皇室子弟,年纪不大,又是孑然一身毫无靠山,这样的人被立为君主,于他们两人而言无疑是最合适不过的。
只是谁又能想到皇上又平安归来了呢?
已经有了一位名正言顺的主子,这个萧纶,自然就不能用了。赵申甫再见到萧绎之后,便立刻将萧纶抛到脑后,不独他一个,同来太原的几个老臣,都是这样做的。赵申甫不后悔当初起了拿萧纶顶替皇上的想法。内忧外患,大敌当前,赵申甫也实在是无可奈何,方才出此下策。如今只希望,皇上能体谅一二,不要就此与他分了心。
赵申甫走后,高行立刻便将两人在殿前相遇一事禀告给了萧绎。萧绎听罢,脸上也无甚波动,随口问了一句:“最近萧纶可还安分?”
“倒是没出什么岔子,每日只安安分分地待在府里,只是昨晚和今日出了门。”
“学乖了。”萧绎冷冷地笑了一声。
要知道他前些日子才回来的时候,萧纶可还蹦跶地厉害了,能联系的都联系了,恨不得直接将他从这位子上拽下去好取而代之。
这也是个命大的,被赵杜二人选中来了太原,若是留在京城,这回儿只怕早就尸骨无存了。他那位好叔叔,为了坐稳皇位,可是将萧家的成年男嗣都屠尽了。想起前事,萧绎顿时没有了处理政事的心情,放下笔,闭着眼假寐起来。
高行贴心地退到一边。
主子回太原之后,便没睡过几日的好觉,先前积下来的事情有太多需要亲自处理,主子便是再有本事,如今也是分身乏术了。
歇息片刻,萧绎缓缓睁开眼睛:“段易那边可曾来信了?”
高行无奈地开了口:“皇上,段易前儿才送了信回来,才隔两天,哪里会这么快?”
“才隔两天啊。”
高行心头无奈,要不然呢?
萧绎也不需要他回答,呢喃了这么一句之后,有些怅然若失。虽只有两天,可他总觉得过去了很久。不知道阿年如今在做什么,会不会也想着他。
估摸着是不会的,想到陈家人如今已经不会再提他的名字了,萧绎便觉得心头苦涩。少时,他从桌案下面取出一个匣子。
高行看到那匣子便知道主子要做什么了,果不其然,主子又打开了那小匣子,从里头取出十来张书信出来,再一张一张地,从头翻到后。
想起那上面的内容,高行便由衷地同情段易。
高行与段易乃是多年交情,出神入死过。高行虽觉得段易性子有些不够沉稳,可他怎么也是暗卫出身,曾经经手的事不是暗杀便是护卫帝王,虽有风险,可在许多人看来亦是光荣。这样的一员猛将,愣是被主子留在了陈家村,每日要做的事便是盯着陈家村的那个陈姑娘,记下她每日的琐碎之事,几时起床,几时用了早饭,一日做了什么事,见了哪些人,又说了什么话……诸如此类,无聊至极,偏偏还一样不能落。
真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连他都替段易委屈。
高行在旁边看得清楚,主子对这些信十分珍视,当然,之所以珍视肯定和段易无关,只因这上头记着的是那位陈家小姑娘的事儿。当初他们为了叫主子离开这位小姑娘,还费了不少口舌甚至动了杀念,想到这儿,高行便觉得自己实在太单纯。
人分开了,可主子丝毫没有放下过这位小姑娘啊,这分明是比从前更上心了!要他说,那位姑娘不过是生得好看了些,既无学识,又不知礼数,分明只是个草包美人,真不知道主子究竟惦记她什么。
那高姑娘,真就比不得她了?
萧绎并不知道高行心中所想,便是知道,怕也是会觉得高行有眼不识金镶玉,是个蠢人罢了。他从头看到尾,等看到前天段易送来的信后,又记起了那王氏已经回到陈家的事了。要说萧绎最担心的,便是王氏会对阿年不利了。
“最好是别动什么歪心思。”萧绎低语。否则,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了。
十来个人都溺水而亡了,再多来一个,也没有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啦~
第72章 赵寡妇现身
九月中旬,县衙里头来人收了税粮。
谁也不愿意将自家的粮食交出去, 可是看到那些带刀的衙役, 愣是没有一个人敢反抗的。反抗不起, 只能交了。陈家倒还好, 今年收成不错, 陈家的田地又不算少,交了粮之后仍旧有些剩余。
只是有剩余又有什么用呢,以后还不得紧巴巴地, 能省一口是一口。等到来年开春的时候, 在花钱买些粮食, 估摸着这一年就够了。但愿来年这税还能和从前一样,哪怕不一样, 稍微降一些也是好的啊。
自家里交了粮之后, 陈阿奶一直都没有露过笑脸, 谁家的粮食谁心疼,她没法儿在外头说什么,可是一到了家里, 这嘴就没想着停下过,反正家里人口风都紧, 不会透露出去。这回儿又嘀咕上了。
“不是说永不加税么, 才过了这么几年又加税了, 简直是丧良心。”
陈有财心头默默地想着,那个说永不加税的皇帝,好像就是被赶下台的那个倒霉鬼。
他转过了头, 不理陈阿奶的念叨。陈阿奶又拉过阿年和芸娘:“一年到头累死累活的,就为了这么点儿粮食,如今可好了,一下子全交了上去,交了这么多,以后咱们家还吃什么?都是这些没心肝的狗东西,一天到晚尽想着怎么压榨咱们这些穷苦百姓,把咱们都给逼死了,他们才甘心,狗东西!”
“什么时候这些狗东西都死绝了,咱们的好日子才能回来。”
阿年对阿奶佩服不已,原来阿奶心里还有打倒朝廷,翻身做主人的宏伟志向呢!
陈阿奶不知道究竟是谁要收他们的粮食,在她看来,粮食是被县衙的人收走了,那就是县衙的人作祟,说不定就是那个县老爷下令的。她也不说县老爷什么,只是不指名不带姓的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