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没有。”芸娘支支吾吾,半晌没说上来话。她也没有上过凤凰山,顶多是在山脚下转转。爹娘说了,山里危险,可具体怎么危险,谁也不知道。
这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阿年忽然起身,一步一步地朝着外头走去。
芸娘赶忙拦着:“阿年你去哪儿?”
“外面。”说话间,她已经将芸娘的手推开了,坚定不移地朝着外头走去。
“外面哪儿?”
没人回答,再看过去的时候,人已经出门院门了。
芸娘知道阿年性子倔,只是没想到她能倔到这个份儿上。这会儿家里人都去地里干活去了,芸娘看了看阿年,再看看自己的小身板,不用想也知道自己拦不住。
芸娘气得瞪着三房门口的慧娘:“明知道她憨傻,你还同她说这个干什么,阿年哪里招惹你了?这要是出了事儿,看你怎么和爷奶交代!”
“怕什么,该回来总该回来,回不来也没办法!”慧娘说完,帘子一掀便躲进了屋子里去。
出了陈家,阿年便费劲地往凤凰山走。她走路一向比旁人慢,别人走这段路也不过一刻钟的功夫,阿年则要两刻钟都不止,走起来的时候还气喘吁吁,像是丢了半条命一般。
阿年也不愿意这般累着自己,她向来是不会替旁人操心的。只是今儿不一样,阿年心中不安生,总感觉有事要发生。
好不容易赶到山脚下,上山那条路上,猛然间就冲出几个人来,一个个惊慌失措,口中连连叫着“救命”。
阿年顿住了身子。
陈二蛋几个往这边冲来,一眼就看到了阿年。余下几个人都被吓地魂不附体,看到了人也只当作没看到,依旧飞奔着往山下跑。只陈二蛋一脸慌张地拉着阿年:“快跑,山上有野猪!”
阿年反手扯住陈二蛋的胳膊,将人按了下来:“野猪?”
“发了疯的野猪,还不赶紧跑,再晚就没命了!”陈二蛋咆哮着,他这会儿也是狼狈不堪,逃跑间连衣裳都被划烂了,两眼发直,声音跟着颤抖:“姓萧的在前头挡着,我估摸着是挡不了多长时间了,咱们赶紧下去叫人!”
姓萧的有箭,趁着野猪追陈柱子的时候射了一箭,没把野猪射死,反倒让它更狂躁了。原本是要报复陈柱子的,如今连萧绎也报复上了。萧绎便是再有本事,也挡不住一只野猪。他们往山下跑,那野猪也往山下追。这会儿,不知道人还在不在。
陈二蛋拉着阿年的手,一个劲儿地往山下拉,“听我的,咱们赶紧跑。”
阿年心中一个咯噔,侧耳听去,林子里头果然有嘶鸣声,裹挟着愤怒,像是要将人撕扯开。声音不远,那萧绎,肯定也在这附近。
阿年赶紧甩下人,往山里冲。
“你疯了,快回来!”陈二蛋被阿年给吓傻了,拦也拦不住,叫也叫不停,“山上有野猪,你要不要命了!回来!”
陈二蛋嗓子都喊哑了。
阿年继续朝前,连头也没回。
“疯子,真是,死了算了!”陈二蛋又气又怕,最后还是转过身,往山下跑。他得赶紧去找人。陈二蛋急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他得再快些,再晚了,那两人就真没命了!
阿年从来没有这样急过。她想得不错,野猪就在不远处。阿年赶到的时候,那野猪正直直地冲向萧绎。
萧绎再没了力气,直接被顶着装到了树上,猛得摔倒了地上,吐出了一口血。
是血啊,阿年站在不远处,眼睛忽然混沌了。
萧绎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快被震出来了,擦了擦嘴角,脚蹭着地,不断往后退。他知道,这回自己是必死无疑了。
恍惚间,萧绎仿佛还看到了阿年那个小傻子。萧绎苦笑了一声,这时候竟然还想着她。而且,他想象中的阿年,还与平常不一样。
仿佛……仿佛整个人都诡异了起来,五官狰狞,挤成了一团,似乎随时都会裂开的模样。一双眼睛尚且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血,竟像是在渴望着什么。
那人影迟迟未动,萧绎瞪大了眼睛。是阿年,真的是阿年!
确定了这件事之后,萧绎猛地从地上起身,拼着力气一跃,将将避开撞过来的野猪。合抱粗的大树被野猪撞得缺了好大一个口子,连着脚下的地都跟着颤了两下。
萧绎拿着仅剩的羽箭对着野猪,企图将这东西往林子深处引。
野猪低吼着,停在原地蓄力,鼻子里喷出猩热的白气,危险地盯着萧绎。
萧绎见阿年还没动静,急道:“快走,快走啊!”
阿年只盯着血,呼吸渐渐急促,她捏着拳头,死命抑制着,不过丝毫没有用。好像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一般,完全不受控制。
“叫你滚听到没有,聋了吗,滚啊,滚下山去!”萧绎急疯了。
突然间,野猪哼哧哼哧地低吼着,向着萧绎冲过来。萧绎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手脚也不听使唤。
皮肉绽开的声音近在耳畔。
萧绎却没有感受到半点痛意。抬眼看去,却见阿年突然拦在他跟前。萧绎瞬间慌了,掰着阿年的身子,可却迟迟没有掰动。
不会是……死了?
还不待他看得仔细,那野猪忽然癫狂一般地后退了几步,力道极大,一下撞倒了后面的那棵树。
萧绎看得真切,那野猪头顶上被戳了一个窟窿,两根獠牙也被齐根斩断,湿哒哒地往下滴着血。
萧绎揪紧的心更乱了,只因他注意到,阿年手上根本什么东西都没有。她方才是用手,对付那个野猪的。
那野猪颤了几下,仍旧站了起来,呼哧作响,意图朝着这边扑过来。
阿年握着滴血的拳头,瞬间冲了过去。
这不是阿年应该有的反应,萧绎一颗心陡然跌到深渊里。
这不是,他认识的那个阿年。
第28章 萧绎的怀疑
又是一声撞击, 萧绎眼看着那野猪竟然飞了出去,撞到地上滚了两圈, 接着便没了动静。
死了?
萧绎不确定,撑着身子走过去看了一眼, 确定是死绝了。只是看到这一幕, 他心里再平静不下来。
阿年就在他面前站着,五官扭曲, 双目通红, 像是充了血一般, 手上,脸上, 俱是猩红一片。连萧绎也分不清那究竟是野猪的血, 还是她的血。
“阿年?”萧绎不确定地唤了一声。
面前的人看了他一眼,仍旧没有什么感情,好似冰块一般。忽得,阿年腿一软, 仰面倒在了地上。
“阿年!”萧绎赶紧过去,将人扶了起来,只是再怎么晃, 怀里的人也半点儿反应都没有。
萧绎颤巍巍地伸出手, 在她鼻下探了探, 许久之后, 才放下了绷紧的心。只是他仍旧担心阿年会出什么毛病, 方才阿年那怪异的模样, 要说没毛病,傻子也不会信的。
恰在此时,林子外头传来一阵阵呼喊声。
萧绎听出了有熟悉的声音,忙大叫道:“我们在这。”
“人在那儿!快!”慌忙中,也不知是谁叫了一句,余下人都慌慌张张地往这边跑。没多久,便看到了萧绎与阿年。
陈大海与陈大河率先跑过来,他们这一行人手里不是拿着刀就是扛着锄头,陈大海兄弟俩也一样。看到阿年满脸是血的样子,两人都吓得不行,手里的锄头都险些没拿稳:“阿年,阿年这是,怎么了?”
萧绎看了一下阿年的脸蛋,蹙眉道:“应该不是她的。”
“都流了这么多,怎么可能不是她的血。是不是那野猪弄的,那野猪在哪……”陈大海张望了一眼,到嘴边的话却愣是咽了下去。只因那头野猪已经倒在了不远处,流了一滩血,一动不动,俨然是死透了。
“这野猪,是你杀的?”陈大海震惊地看着萧绎。
“此事待回家再说。”萧绎蹲下身,想将阿年背在身上,陈大海见状,赶紧将人给接了过来。
“我背着,下山这么远的路,你哪里能背得动。”
萧绎也没有与他争,实在是他如今也累得慌,连抬抬手指都费劲,更莫要提将人背到陈家了。既然有陈大海代劳,萧绎也落个清闲,只是后头的事儿,免得不还要再劳烦劳烦别人。
萧绎转向一边站着的陈大河:“那野猪,便麻烦陈三叔找些人将它抬回去了。”
陈大河连连应下,让萧绎别担心这个。今儿本是为了过来救人,自然不会缺人手。
陈大河一声吆喝,便有几个壮汉走了过来,合几人之力,方才将这野猪给抬了起来,只是走动起来,仍然有些困难。
陈三石一边抬着,还一面与陈大河感叹道:“这样大的野猪,还真是少见。倘若今儿真下了山,还不知道要糟蹋多少房屋,伤了多少人。”
“谁说不是呢。”
几人往前走着,才几步,陈三石忽然踩到一个扎脚的东西,低头一看,差点没吓一大跳:“这是什么?!”
陈大河也低头,面上亦是惊讶不已:“这,这不是野猪的牙齿么?”
看着就吓人。
陈三石后知后觉地说了一句:“怪不得我方才看这野猪,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原来獠牙被人掰断了,啧啧,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