夔胸口的鲛人王泪微光闪烁,引导他再次入梦。
残阳泣血,惊鸦远去,身后莹白的佛塔染成一片通红。
他听见自己喘着粗气,放眼望去,尸横一地,个个都是僧人,死状凄惨,几乎都是碎肢残脏,一地混合了血、脑浆、秽物的刺鼻腥气,令人作呕。
只有他身边的地是干净的。
他怀里抱着一个人,那人已经没了呼吸,头盖骨碎了,血流了满脸,即使模糊了五官,却依然看得出,生前容颜多么殊胜,那是和沧巽一模一样的脸。
仔细一摸,那人浑身绵软如泥,骨骼多处折断。
夔的心一片死寂,就像这具破碎的尸体。
良久,他行尸走肉般站了起来,抱着那人一路走完寺庙,所到之处,惨叫顿起,杀戮相随,新鲜的死人血污了明净的佛堂,佛像慈悲垂目,像是看见了一切,又像什么都没看见。
他没有开口,没有出手,意之所至,寺中人便化为焦枯灰烬。
他内心被生生挖开空洞,那空洞内传来风声,最后,他的世界只剩下了那种凄厉的风声。
甚至连那人,都消失在他的怀中。
“一念之差,你竟造下如此杀业,功亏一篑,可惜啊。”一声叹息传来,眼前出现一个白衣僧人,他面容明秀,所到之处,血色褪尽,开出千瓣莲花。
夔看着他,双眸失焦,满手都是血,莲花开不到他身边。
“你的无明太炽盛,我灭度不了,只有送你去一个地方。”僧人温声说。
“五昶魂魄在哪里?”夔听见自己死气沉沉的声音。
僧人怜悯道:“我要带她走了,这都第几世了,该做个了断。”
夔一下子盯住他,眼神几欲择人而噬。
金色莲花蔓延,清风拂过,香气旷然,让人想起雪山之巅的温泉气息,洁净温暖。
夔的戾气慢慢低了下去,他朝那个僧人跪了下来。
“最后一世,这一次,我会做到。”
僧人仿佛知道他会这么说,答道:“若失败,你将付出更大的代价。”
夔沉默地坚持。良久,僧人叹了口气。
僧人道:“你的武器没了,就拿羽翼来换罢。”
一对青黑色羽翼在夔背上唰然展开,他毫不迟疑,亲手生生拔断了它们。
那种痛直达灵魂,让他浑身抽搐,一个不支,昏迷在地。
僧人跪了下来,给他戴上一副纵目鬼齿的面具。
“去罢,等受足了孤独蒙昧之苦,你会再见到那人的。”
白衣僧人一挥手,夔不断往下坠落。
他再度有意识后,茫茫然立在了一片广袤无垠的渊薮中。
入目皆是深邃的虚空,和暗红土地,地缝中,有岩浆一样的赤水流过,地平线不存在,天地交界混合,没有浮着人间日月的乾坤。此即混沌之域。
巨大云堡伴随闪电,从天际逼来。
第49章 清凉寺副本
夔心脏产生了失重的感觉,他睁开眼睛,发现飞机正在降落。
广播中出现空乘甜美的声音。
渚巽在旁边说:“我们到晋州了。”
夔回想着那个短暂的梦境,他曾经身在古代,为一人血洗了一整个寺庙,因为造下杀业,一个白衣僧人将他送到了深渊,给他戴上了那张面具。
那人的名字应当叫五昶。
倘若沧巽和他的事是真的,那这个梦里的经历,一定发生在很后面,或许沧巽已转世,梦中的背景不是仙境,而是凡间,他也不是幼童或少年,而是成熟的青年。
更让夔在意的是,原来他早就到过凡界。
渚巽见夔脸色沉沉,说:“打起精神来。”
夔望了渚巽一眼,点头。
张白钧起身去拿行李,他的宝贝无用剑和玉机六爻卦盘是从不离身的。
三个人出机场后,进城吃了荞面河捞和羊杂割等当地美食,满足了口腹之欲。
张白钧鼓着脸颊,边下筷边说:“多吃点肉,否则上了山就都吃素了,我连牛肉干猪肉脯都没敢带。”
渚巽:“出息。”
他们包汽车去了沂化镇,进了山门,往南峰一路向上攀登,但见四面开阔,五峰嵯峨,最高处却走势平和,全无耸峭,而是一线齐天,旷朗如台,台顶积雪不化,色泽无比匀净,远望颇为宁静素洁。
爬到高处,视野只剩下深青色草甸,犹如一把大刷子蘸了油画颜料涂就的色块,云雾顺着草甸流淌下来,冷沁沁地往他们衣服里钻。
渚巽冷得鼻腔刺痛,走了半天,终于望见名闻天下的清凉寺。
清凉寺主要大殿保留旧唐长安风貌,碧瓦飞甍,粉墙朱漆,多木构,稳静大方,后世各朝代亦在此基础上,增修了不少建筑。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巍峨牌坊,泛旧的汉白玉雕成,经过雪濯雨洗,越发温润敦厚,历久弥新,牌匾上书“清凉真境”四字,白玉雕出的斗拱次第堆叠,极为精巧。
过了牌坊,乃是一座蜜蜡黄的山门殿,有三个圆形孔洞供人通过。
进了山门殿,便是朱白相间的清旷佛殿,供养曼殊室利菩萨像,经阁、舍利塔、法堂、钟鼓、斋院一应俱全,沿中轴线错落分布,掩映在苍郁的树冠丛中。
那些树冠圆圆的,深绿挨挤浅黄,每簇都十分蓬松,扎到另外的树冠里去,像拉拉队女孩手里的编织绳彩球。整个清凉寺内,随处可见蛟龙之形,千姿百态,气韵流动,不论大小皆栩栩如生。
渚巽他们刚走到佛殿前,就看见一名眼熟的年轻僧人含笑迎来,正是春水生。
春水生双手合十,向他们一一问好。他身穿缁色斜襟长僧衣,外罩麻褐袈裟,朴素的装束反而更衬托出他明秀的面容。
张白钧拍拍渚巽肩膀,有气无力地说:“这位天师大人说要欣赏风景,我们没坐游客缆车,一步一个脚印爬上来的,贫道老腿要断了,春水生,扶我去休息。”
渚巽睨着他:“装,继续装。”
春水生笑了:“我这便带诸位去客房休息,请。”
过了佛殿,后边不再空阔,地势缩窄,殿与殿之间颇奇妙地有游廊相接,错综复杂,绕了几个弯,他们经过一处栽植了青碧高竹的院落,忽闻里边传来习武之人的呼喝声。
张白钧心痒好奇,终于还是忍不住,掉头踅回去看,春水生他们只得停了脚步,回头跟上。
张白钧走进院门,眼见一片空地,原来是二十多个武僧三两相凑,捉对比试,有的持棍,有的赤手空拳,全都身穿短打,身材壮实,和春水生这类文秀僧人截然不同。
春水生解释说:“近日嵩山禅宗的师兄们过来交流佛法,也会和清凉寺罗汉院的师兄们比划切磋。”
渚巽和夔一齐看着武僧们出招演武,夔眯起眼睛。
其中最出挑的一个僧人,赤着上身,肌肉精悍匀称,大冬天的,出了一身白汗,那种汗津津近乎性感的男色意味实在和四周禅意森森的环境不太协调。
渚巽不知怎么突然想到了夔没穿衣服的样子,下意识比较,断定夔更胜一筹。
话说那僧人约莫三十岁,即使打得很认真,飞扬入鬓的长烟眉也让他带着一种懒洋洋的神气,好像不将对手放在眼里,直鼻厚唇,五官似有若无的性感,与佛门弟子的身份非但不冲突,反而诡异契合。
和他对打的武僧始终棋差一招,认输了,佩服地对他抱拳行礼,退开找其他同伴。
那僧人拿起旁边架子上的毛巾,一甩抖开,擦脸,又擦脖颈后的汗,随后眼皮子一抬,瞧见了春水生他们。
春水生和他视线碰触,略提声打了个招呼:“云嗔!”
那僧人走了几大步,来到他们面前,渚巽发现他很高,几乎赶得上夔。
春水生做了介绍,云嗔是清凉寺罗汉院的武僧之首,也是慧远方丈的外门弟子,按辈分,云嗔要叫小了自己将近十岁的春水生为师兄,他属于半路出家的类型,二十岁才皈依清凉寺,起步晚,于武艺上的成就却颇高,一手达摩棍法出神入化。
原来云嗔在天监会也是注册了天师身份的,不过活动范围一直在晋州这边,是以渚巽没听过,云嗔在天监会的通俗名字叫唐正则。
唐正则看着张白钧,脸上有种似笑非笑的神气:“令师妹张灵修还好么?”
张白钧愕然:“你们认识?”
唐正则挑眉,虽然没接话,表情很明显是“张灵修竟然没告诉过你”。
春水生无奈地看了唐正则一眼,说:“云嗔和灵修师姐很小的时候,都在太乙山宗圣宫善堂待过,后来青鹿山人他老人家抱养了灵修师姐,云嗔被一户军人家庭收养,退伍后皈依了清凉寺,并加入天监会,私下早就和灵修师姐联系上了。”
渚巽:“……”一不小心就听到个惊天大八卦。
青鹿山人便是张白钧和张灵修的师父,青山派现任掌门,也是渚巽年少时期将他领入天师之道的老师。
张白钧表情古怪至极,摸了摸下巴。渚巽知道他在想什么,肯定在想为什么张灵修瞒着自己。
张灵修是在七岁左右被青鹿山人领进门的,小小年纪却很老成,和成天爬树掏鸟窝却恐高下不来闹得青山派鸡飞狗跳的张白钧完全不是一类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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