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他想扯出一个笑来,却没成功。
“我真的没事,死不了。”他站起身道。
但鱼庭有点听不进去,她错过郭初景向前走了两步,阴狠狠地看着女人,“今日你们,一个也逃不了。”
掌心凝出灵火却不往女人的方向攻,而是看上去毫无章法地,一团一团打在洞穴壁岩上,落在地上,烧在洞内横生的藤条上!不过须臾,洞穴内烧起熊熊火团。
“干娘!”一直没出声的许少临面露急色,急忙跑到女人身边。
可女人根本不看他,不知从何处唤来了水,一个一个扑灭了火团。
树扎根于土,而根陷深处,汲水。
女人是树妖,先天怕火,在那日九幽灵火冲天以后,她早已备多方河水以备不时之需。
鱼庭轻轻皱眉,掌心再欲凝灵火,女人却一挥衣袖,将鱼庭他们带入她山林之中。
鱼庭的灵火使不出来了。
郭初景走过来拉住鱼庭,“脾性真大,省些力气,接下来交给我。”他泛白的唇角终于扯出一抹成功的笑。
鱼庭瞪着眼睛看他,“为什么不行了?上次也是突然不能用灵火!”
因为这里是女树妖的灵海,是她的绝对领域。这里的规则,由女树妖来定。女树妖属木,惧火,她的灵海里自然没人能够用火系法术。昨日另一个树妖闯入余家村的时候,也是用得此等办法,他把他困在一个阵里,却把鱼庭带入了他的灵海。
然而现在郭初景没时间向鱼庭解释,他撩起一块衣摆给鱼庭抓着,“跟紧我。”
鱼庭气哼哼地攥住了他的衣摆。
树妖的灵海里,是黑夜。
两人周围是密密麻麻的槐树,或高或矮,或老或幼,几乎是一个挨着一个长,一圈围着一圈。鱼庭和郭初景被困在槐树海中心。她仰起头,头顶是繁盛的绿叶,繁盛到将黑夜都遮住了。
“初景哥哥,怎么出去?”
鱼庭的称呼由‘大哥哥’变成了‘初景哥哥’,加上少年的名字,在鱼庭心里,代表着郭初景变成熟人了,就像她家隔壁的刘婶和翠翠一样,以后不管他遭遇什么困难,她都会帮他一把的。
想到这儿,鱼庭不禁想起了许少临。哥哥以前下学回家之后,偶尔会跟爹爹提起学堂地同窗,那些人里,哥哥提的最多的便是许少临,哥哥说许少临是个顶有趣地人,哥哥说许少临帮过他很多。所以她头回在学堂见到许少临的时候,便对他很亲切。
可哥哥口中的许少临,是她如今见到的许少临吗?
想来是的。
鱼庭地眸子暗了暗。他注意哥哥许久,他帮哥哥,只是以为哥哥是那个身负灵力的人。他从开始,就是不怀好意。
“树妖会来找我们。”郭初景看着小姑娘不断变幻地眼神,实在琢磨不透她的心思,只好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别担心。”
末了,郭初景也难得知道安慰人了。
☆、第二十八章 女树妖(3)
“干娘...” 许少临如今的声音像是破锣在风中摇晃,嘶哑到不堪入耳,他背后冒着汩汩地黑水。他知道,自己快要坏死了。
女人蹲在堆黄土前,黄土中立着一个干尸,干尸看上去只有五六岁孩子的大小,正跟鱼庭差不多高。但女人知道,她的稚儿变成这副模样的时候已经九岁了。都是许家那个狠心的毒妇,她的稚儿才会变成这副模样!好在,她马上就要救活稚儿了。
“稚儿,为娘马上就将你的药抓来,你再等等为娘。”女人嘴角溢满笑意,温柔极了,一点儿都寻不到狠戾的影子。
许少临看着他干娘,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当年,他不过是长明山一个刚刚修出人形的小妖,半夜长明山却突然烧起大火......他睡得深,险些死在火光里,是干娘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他。带他离开长明山,教他修习法术...那时候干娘对他很好,看他的眼神很温柔,就像现在看这身干尸一样。
那时候他不知道,原来他那时候小,长得像干娘的儿子,干娘对他好,只是把他当作她儿子的替身。所以他想长大,拼命地修炼法术,拼命地想要长大。只有长大了,他才能保护干娘。
可当他越长越高,当他能够变幻出成人的模样,干娘看他的眼神却变了。
她的眼神不再温柔,她的目光里带着不知名地恨。
他战战兢兢,想尽一切办法讨干娘欢心,然而干娘只对他越来越冷淡,直到...十年前,许家幼子许少临不幸溺水身亡,许家的大夫人不知道从谁口中打听到了干娘住的地方,求上门来,求干娘救活她儿子。后来他才知道,原来干娘早就在谋划。
自己,也不过是她复活她的稚儿的一颗棋子。
干娘抽尽他浑身精血放到了许家幼子的身上,自此他的躯体换了一副。
干娘招来许家幼子踏入黄泉路的鬼魂,她打散许家幼子的三魂七魄,用从道人手里要来的三味真火符日日焚烧,将许家幼子的三魂七魄烧地干干净净。
他想过劝干娘,可当他在许家幼子身体中睁开眼时,他得到了双份的关怀。
他贪心,不想放弃。
可是...
“干娘。”许少临用尽力气唤了女人一声。
女人像是这时才听到他的喊声,不耐烦地扭头看他一眼:“怎么?”却发现,许少临已经奄奄一息。
女人眼底闪过一抹担忧,“你怎么了?”
许少临只能看到女人模糊的轮廓,可他却从干娘起伏的声调里听到了她的担心,他咧开嘴,笑了笑。
不知道是想到自己的稚儿马上就能复活,还是女人看着许少临这幅模样有些不忍心,女人不禁放柔了语气,“你再多撑会儿,等干娘救活了稚儿,若是还有灵血,干娘便全都给你。那个小丫头,她说她活了上万年,足够救稚儿跟你。”
“快,快逃...”许少临却干巴巴只挤出这几个字。他以为,昨晚他和许少临是两败俱伤,所以他一直硬撑着,想看到干娘复活她的稚儿,如果真的能救活心心念念地稚儿,干娘一定会开心吧。
可刚才在树洞里,他看到了那个黑衣少年,用快地他看不清的速度冲到那个小姑娘面前。他就知道,昨晚受伤的只有他。那个黑衣少年,早已经恢复如初,先前他轻而易举便被他擒住,其实只是骗他和干娘。他是想将他们一网打尽。
然而,许少临没机会把这些告诉他干娘了。
他合上眼,气息全无。
“林儿?”女人唤他。
“林儿!”女人许多年没叫过他的名字。
“为娘会救你!为娘会救你和稚儿!你等为娘!你和稚儿等等为娘!”
女人霍地站起身,灵海中的天地霎时间开始震荡,狂风大作,星月无光。
郭初景眼神一凛,“来了。”
凌空画出一道隐身符,郭初景把它打入鱼庭额间,道:“默念我方才告诉你的口诀,藏好气息。”
鱼庭心知自己在女树妖灵海里帮不了什么忙,于是十分听话,口中振振有词,不肖须臾,她的身体完全变得透明,她的气息几不可闻。
若不是她还拽着郭初景的衣摆,便是郭初景也找不到她在哪儿。
“等树妖来了,你要松开我。”郭初景不放心的嘱托了一句。
鱼庭:...嘁,当她稀罕拽他衣服?!果断松开,半点儿不拖泥带水。
她刚一松手,他们周围一圈一圈围着他们的槐树便仿佛长了腿似的,从一个个圆圈变成了一条条直线。女人从槐树闪出的那条路上走来,浑身散发着嗜血杀意。
郭初景拔下剑鞘,抽出星流剑。
没染血的星流剑,甚为古朴,通身漆黑,不见一丝光泽。若不是鱼庭见过它发光的样子,还当它是块黑木头。
郭初景拿起剑就要往左手掌心抹,然而他手一顿,轻轻移了下剑,只竖起两指划了一道。总归有点儿血便能唤醒星流剑,这次也不像昨晚那样时间紧迫。
鱼庭眉心刚皱起,便见郭初景剑移了位置,她的眉心又舒散开。
“把她交出来!”女人凄厉地声音在整个灵海不断飘荡,她每走来一步,身体便多妖化一分。可即便妖化,女人的身姿依然窈窕风情。自然,她出手也颇具‘风情’。天地四方,无数枝桠变成利剑,朝着郭初景聚拢——“把她交出来!”女人仿佛疯了。
郭初景也没想到女人突然这般凌厉地攻击,手中迅速施法,星流剑悬空,幻化出无数剑身,形成一道屏障,暂时将四方飞来的枝桠拦住了。可是他们的脚底亦开始长出一支支如剑枝桠,鱼庭没办法再隐藏了,她运起腾云术,停在半空。
女人虽还看不见她,但显然感受到了她的气息,于是四方被挡住的枝桠朝着天空长去,而后又同时从天空向下扎来——
“怎么办?”鱼庭其实一直跟在郭初景身边,这会儿她扯住他的衣袖问他。同时,她凝出几道水花结界,暂时减慢了枝桠疯狂的生长靠近。
“在这里等我。”郭初景面色僵冷下来,又变成了那个孤寂少年,把一切灾苦都抗在肩上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