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哭!丢人!”金吉倔强的咬了咬嘴唇,他还太小,还很笨拙,明明只是想不让银吉伤心流泪,却将话说得这般凶,这般不通人情。
他虽然感觉不到疼,却能感觉到自己身体上的空洞和残缺,那些狐狸发着兽性,正在一口一口咬着他的肉,啃着他的骨。
“绯白,小心!”秦筱见萌宗拿着挂着火团的禅杖靠近了金吉他们,连忙高声提醒了起来。
萌宗迅速地将手里禅杖往金吉的身体上方一顿横扫,侵占着金吉身体的狐群立刻四散开,转而将目标瞄向了他。
萌宗别无他法,又不能伤害这群白狐,只能不断的挥舞绑在禅杖上面的火团,将扑向他的白狐一一吓退,可馒头的那团衣服却又经不起烧。
“张先生,我看还是让金吉和银吉先出来吧!”绝儿实在是不忍看到金吉的身体变得更加的骇人,他后背上连着两条腿上那血淋淋的一片,但凡是个心肠不那么硬的,都无法袖手旁观。
说话间她已经顾不得征得张先生的首肯,带着馒头,趁狐群分神之际,俯身潜到了金吉的身边。
“你走开。”金吉见绝儿要过来带他走,想也没想便冷冷的开了腔。师父不开口,他就绝不离开,不知这是份死忠,还是从他那没缘分的爹娘血脉里继承下来的执拗。
张先生进退两难,他本是出其不意才成功布下两仪八卦阵,也幸好他这么做了。秦筱是只九尾狐,他压根就没料到。而且她那张脸分明就是中了毒的,竟还能使出这般妖力,张先生心想,若不是这阵法镇着她,必然不好对付,弄不好是场恶战。
可金吉那模样,又让他看着太心疼。
金吉和银吉两兄弟被造成莲藕身的时候也不过才只是个三岁孩童,十载时光荏苒,张先生看着他们跟普通孩子那般长大,当亲生孩子那般养育,看着他们一点点的长大变样,教他们为人处世与自己的衣钵,积累下来的都是血浓于水的亲情,不是父子,胜似父子。
“金吉银吉,出阵。”张先生迅速做了决断,收回了阵图上方的符箓和软剑,提剑疾步如飞,挑开了虎视眈眈围绕在阵前的狐群,挡在了阵前,回身冲绝儿说:“快带他们离开。”
绝儿点了点头,跟馒头一起,分别将金吉和银吉背在了身上,萌宗则负责挡下企图袭击他们的绯白和海棠。
阵法一破,秦筱便立刻获得了自由,只见她愤怒的咆哮了一声,身后的九只狐尾就像是被注入了强大的力量一样,疯狂的向外伸展边长,直至最后漫过竹屋的屋檐,如飘带般高高地飘扬在半空之中。
“今天,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秦筱用一只狐尾将躺在地上的月儿卷起,然后吹了声口哨,绯白和海棠便带着狐群回到了她的身边。
她将月儿交给了绯白和海棠,温柔的看着它们说:“好好看着月儿。”
第63章
萌宗掩护绝儿他们退到安全地带之后, 就立刻回到了张先生身边。以秦筱刚才展现出的妖力来看,只怕张先生一个人不是她的对手。
“和尚,现在就你跟我能上场了。”张先生看着身侧的萌宗苦笑了一声。
一步错便步步错, 他千算万算,没想到此次捉妖会一波三折,枉费他悉心布置,最后还是输在了轻敌上。隆家的那颗佛舍利,可真要命。
萌宗眉头紧锁, 一手紧握着禅杖,一手按着腰间因秦筱的妖力影响, 而剧烈的颤抖着的葫芦。
他有些忧心, 不知还在葫芦里接受祝祷净化的何雪苓会不会也受到影响,本再过几日, 她便能被超度往生了。
“张先生,你攻左,我攻右。”萌宗觉得不能继续僵持了, 必须速战速决, 还好那群白狐退出了战场,他不想破杀戒。
张先生赞赏的看了萌宗一眼, 他就喜欢当机立断, 做多话少的个性,可惜萌宗要跟他抢舍利, 否则他俩一道一佛, 说不定能联手干些大事。
秦筱一看张先生刚才使的阵法和剑招就知道他非等闲, 如果自己不拿出所有的本事,只怕很难全身而退。
可她中了馒头的毒,虽然不知道这毒到底怎么一回事,毒性却极其厉害,自她展露出九尾,身体里的毒性就像被刺激到了一样,疯狂的在她的血脉中滋生蔓延,若不是她用妖力强抑着,她那张脸早就因为毒气的侵蚀而惨不忍睹了。
要不是为了月儿,她是可以逃的。可那就意味着自己再也不能留在他的身边了,那便与死了没两样。
夜风起,竹屋周围小竹林发出着簌簌的响声。
张先生和萌宗各据一角,互相暗示了对方一眼,秦筱身后的九只狐尾的摆动幅度越来越大,直到在某一个瞬间,陡地静止。
只是一眨眼的工夫,秦筱抬起双臂,上身微微一抖,九只静止的狐尾就在顷刻间变得如钢铁般坚硬笔直,一齐越过她的头顶,仿佛变长了许多,从四面八方朝着萌宗和张先生的位置刺了过去。
张先生和萌宗都有好身手,分别用手中的软剑和禅杖挡住了狐尾的攻击,可这九只狐尾就像是秦筱的三头六臂,密不透风的将她的整个身体都掩护了起来,张先生和萌宗守易攻难。
张先生一直在暗中观察秦筱的面色,她也并非应付自如,脸上中毒的痕迹越来越深,眼睑处已开始渐渐泛黑。张先生估计,她坚持不了多久。
只可惜他和萌宗是半路搭子,两人之间完全没有配合,否则抓住一两个间隙,他手中的软剑是能刺中秦筱的要害的。
而在竹林里,徐恩予正在替金吉处理伤口。
金吉和银吉身上带着张先生炼的金丹和药水,金丹内服,药水外敷,虽然不足以让金吉的莲藕身恢复原貌,可也能将破损处暂时修复,只是断了的关节,还得回去由张先生来处理。
“师哥,你怎么不去帮师父。”金吉一直扭头看着张先生那边的战况,偶尔往自己伤口上瞄一眼,没什么感觉,只觉得徐恩予作为师父的大弟子,这样袖手旁观,有些说不过去。
“我没你们本事,去了也是帮倒忙。”徐恩予替金吉绑完最后一处纱布,用食指点了点他的眉心,温柔的责怪道:“你这小家伙,性子怎么这么倔。”
“倔才能帮上忙啊。”金吉撇了撇嘴,忽然想到什么,抓起银吉的手说:“你刚才有没有被伤到,要是有,就赶紧让师哥也给你上些药。免得坏了身子,让师父花大力气修。”
银吉抿着嘴不做声,只是看着金吉身上被染红的纱布摇了摇头。
他在心里暗暗的自责,刚才自己怎么就那么笨,金吉让他不要乱动他就别动,他明明也可以压在金吉身上保护他的。这样,金吉的身体就不会伤的这么重了。
秦筱那边打得不可开交,绝儿探头探脑,手上一个趁手能用的家伙也没有,只能干看着。
她一想到自己这回毫无建树只是跟着凑了回热闹,就急得头皮发麻。
现在别说是将她的桃木剑和百宝箱拿来,哪怕是随便给她一把杀猪刀,她都能为了隆家的那一千块大洋,抗刀上去拼个人仰马翻头破血流。
馒头这次倒是寡言少语,只是抱着胳膊独自望着秦筱身后的竹屋,像是在琢磨着什么。
他跟月儿一见如故,旁的不说,见月儿方才忽然晕倒,便有些悬心。
霜霜在一旁愣愣的捧着笔记本,新翻开的空白页上一个字都没写。
她看着金吉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看着张先生所施展的那些玄妙法术,还有在刀光剑影之中纵横交错的那九只硕大坚韧的狐尾,这一切仿佛是在一个不真实的梦境里,甚至让她都不知道该如何下笔将这些记录下来。
她千方百计的想摆脱大家闺秀千金小姐这些头衔的束缚,想去看一看新世界的面貌,可在树林里的幻境,还有眼前这些让她目瞪口呆的一幕幕,让她不得不去怀疑,自己到底行不行。
也许她就该像自己父亲说的那样:
女人从落地的那一刻起,不管是性子还是骨肉都比不上男人,不需要干什么事业,也不需要有什么抱负,更不需要独当一面。只要安安心心的做个贤妻娘母,背后自然有男人为她撑腰。普通人家的女人是这样,他沈堂风的女儿更不用说。
“霜霜,你怎么啦?”绝儿险些忘记了她的存在,说起来,这一群男人中间,就只有霜霜跟她同为女人,两人虽不是很熟络,却也勉强能说些体己话。
霜霜忧郁的看着她,蓦地合上了手里的笔记本,抓着她的手没头没脑的问:
“你叫绝儿是不是,你怎么会想到来捉狐妖?你一个女人家,不怕吗?”
绝儿一愣,不知道霜霜这是怎么了,在梦月楼那会儿,知道有“东西”能抓,她分明比自己还兴奋。
“我没爹没妈,什么依靠都没有,不用自己的双手双脚出来讨生活,那会活活饿死的。”绝儿苦涩的笑了笑。
“可你不正是待嫁的好年纪吗?怎么不找个好人家嫁了?一嫁,便什么都有了。”
“嫁人?”绝儿垂了垂脑袋,她倒是想过,可谁敢要她,“嫁人有什么好的,成日要看男人的脸色过活,若是生养了,还得伺候一群小祖宗,不是累死也要被气死,我不稀罕,自己养自己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