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饭,绝儿就从箱子里取出了她算命摆摊用的帆布幡子,上面写着“问卜算卦”四个黑色的大字,大字上面还画着一个红色的太极八卦图。
这是她师父在世时行走吃饭的家伙, 现在成了她的。经过十几年岁月的洗涤, 白色的帆布已经全都泛黄, 绝儿却并不想换新的。
馒头一直小心翼翼的跟着绝儿在屋子里打转,直到她将所有要出摊的工具都收拾妥当, 才面无表情的站在馒头面前问道:“识字吗?”
馒头先是一愣,过后连忙点了点头, 见绝儿终于搭理他了,便顺着杆子往上爬:“你问这个做什么?对了,你的脸色看起来好差,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他越是表现得天真无邪、人畜无害, 绝儿就越气。
她取出了一个用了十几页的小账本和一支黑乎乎的炭笔, 将前面用过的十几页用力一撕, 将剩下的递给了馒头。
“听着,从现在起,我说什么你就记什么,一个字都不许漏!”
绝儿经过刚才那么一顿撕,加上现在吼的这一嗓子,总算是将肚子里的火撒出来了一些。
馒头木讷的接过笔纸,不解的问:“为啥啊?”
“为了挣钱、攒钱!”绝儿气冲冲的瞪了馒头一眼,想发火却又知道发了也是白发,还浪费力气,伤肝又伤脾!
她也明白,对方是个对现在的事物都不怎么了解的榆木脑袋,不认识纸币长什么样太正常不过了,要怪就怪她倒霉,没把那卷钱收好。与其对无法改变的事耿耿于怀,还不如向前看,想办法弥补损失。
要不是绝儿磨砺出了这样的气性,师父走后的这些年,她遇到的人事,足以将她气死饿死。
“从今天开始你就好好跟我学怎么占卜问卦,风水五行,你可记好,我只教你一个月,等你学得差不多了,咱们就一个去镇上的西市出摊,一个去东市。”
绝儿暗暗下了狠心,她定要将整个镇上的风水业务都承包下来,下半年非得把刚才烧的钱给挣回来不可。要是馒头不争气,就别怪她到时认钱不认人——将他卖给黑工头数钱!
馒头还不知道自己被算计着,心里只美滋滋的想着自己马上就能学到挣钱的本事了,还不用费体力,那个嘚瑟劲就快赶上金榜题名和洞房花烛了。
绝儿既然已经拧上了玩命挣钱的弦,做起事来也就不拖泥带水。在去镇上的路上,她就开始向馒头起了传授起了衣钵。
“咱们这一行的门类有很多,其中以问卜算卦为入门,首先你得了解每个人生辰八字与天干地支、五行相生相克之间的联系,再者就是相面,其三就是测字,只要这三样你有所把握,摆个小摊糊糊口就不是难事。”
馒头盯着手里的小本埋头跟在她身后,十分认真投入的记下了她刚才说的那些,一边写还一边在嘴里重复地念叨着,生怕自己有错漏,“生辰八字、天干地支,五行……都有哪些?”
绝儿回头看了他一眼,对他的此时所表现出来的求知欲甚为满意,
“十天干有甲乙丙丁午己庚辛壬葵,十二地支有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天干和十二地支依次对应阳和阴,其对应的五行则是木木火火土土金金水水、水土木木土火火土金金土水,只要你掌握这个,碰到新生儿取名的活儿,就可以依照其生辰八字里所缺的五行取字以相补。”
“哎呀你说慢点儿,我都快记不过来了!”馒头焦头烂额的抬手擦了擦汗,忙让绝儿再说一遍。
绝儿看着他那副力不从心的样子,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个不急着记,家里有现成的书,上面都写着呢,回去你好好背下就是了。”
“那你不早说!”馒头放下炭笔,郁闷的说:“你捡书上没有的教。”
“书上没有的……”绝儿托腮想了想,“那就说相面吧。”
她看了看四下,田间小路没什么人经过,也就没什么素材可以示例,便说:“那等到了镇上再教你相面,那儿的人多,什么五花八门的脸都有,保准你听我讲一回就能记住。”
两人今天赶了早,而且是奔着挣钱的买卖去的,脚下的步伐仓促远没前几次悠闲,走得极快,到镇上的时候正好赶上了热闹的早市。
绝儿带着馒头,径直去到了她常去摆摊的路口,驾轻就熟的将闲置在路边的废弃木桌和圆凳给搬了出来,然后拿两块大石头将算命的布幡子支起来,她的小摊就算完工。
镇上摆摊做买卖的都有自己的老位置,大家都默契的互相保有互不侵占,出摊用的大件,像桌椅什么的也都是找个不碍事的地方搁着,出摊时再挪出来。
路口这片地界就是属于绝儿的,也是他师父的,她这便是上行下效,徒弟继承了师父的。
绝儿擦了擦蒙了不少灰尘的桌子,往小圆凳上一坐,将包袱里占卜用的龟壳铜币以及笔纸往桌上一摆,便气定神闲的抱起胳膊,开始等着生意上门。
馒头则像个护法一样站在她的身后,看着经过摊前那些打扮入时的年轻姑娘,忽然想起了什么,往绝儿身上一打量,凑在她耳边问道:“你出来摆摊怎么不打扮打扮呀?昨天我给你的那对翡翠耳环呢?”
“我一算命的,又不是出来卖笑,打扮什么打扮。”绝儿轻轻叹了口气,低头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将软布包着的翡翠耳环悄悄拿到桌底,看着它们低声说:“这么好的耳环,舍不得戴。”
“什么舍不得,趁着年轻你不好好打扮,难不成等老了带进棺材啊?”馒头不太赞同她的说法,不由分说的将那对耳环从她手里拿了过来,“来,我帮你戴着,肯定好看。”
说着他便将绝儿鬓角的长发挽到耳后,要将耳坠挂到她的耳洞上。
绝儿一时来不及招架,只能任凭着他笨手笨脚的将两只耳环都给挂了上去。
两人亲昵的举动还是有些打眼,不少路过的行人都将目光往他俩身上停驻了一阵,不过好在这是在镇上,这里的人还算比较开放,不像穷乡僻壤,喜欢在背后指指点点地说闲话。
“好称你啊。”馒头大概十分满意自己的作品,给绝儿戴好耳环之后还忍不住倒退几步欣赏了起来,“嘿嘿,真是人靠衣装,这么一看好像你是从哪个大户人家里出来的大小姐。”
绝儿被他看得脸一红,馒头明明是在讲她的好,可她总听着别扭,条件反射般捂住了那对耳坠,就好像它们是烫手山芋,急着想给取下来。
在绝儿内心,就算有这么好的东西,她也是不配戴的,总觉得糟蹋。要不是见这对耳坠是馒头送给她的,她早就卖给当铺换钱了。
馒头看她想将耳环取下来立马就不乐意了,忙上前按着她的手,死皮赖脸的央求道:“就戴一天行吗?也让我美美呀,这对耳环可是我一眼看中的,现在看来果然没看走眼。”
“不、不要……”绝儿被他按着手上使不上劲,两人拉拉扯扯了半天,就在这个时候,有生意上门了。
第41章
“请问你们这儿能测吉凶吗?”
来人是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太太, 后背上顶这个大罗锅,整个上半身就像被强风打弯的芦苇, 正笑眯眯的看着绝儿和馒头。
绝儿见馒头分了神,连忙挣开了他, 一心记挂着上门的生意, 慌乱的将耳坠给拿了下来, 尴尬的回老太太说:“测!您想问哪方面?”
她趁着老太太思考的空隙不动声色地打量起了她的装扮。
虽然这位老太太身形佝偻,样貌寻常, 可耳朵上那对又肥又大的耳垂却意味着她肯定有富贵命。
而且老太太手上的拐杖是名贵的黄杨木制,握把处还是精雕细琢的龙头。不光如此,她两只手腕上一只戴着厚重的金手镯,一只戴着清透的白玉手镯, 手指上还戴着好几个以纯金为戒托的玛瑙戒指, 加上身上的那一身绸衫, 一看就是来自富贵人家。
绝儿估摸着,要是不出意外, 这能是个大买卖。
老太太似乎想起了心事,也笑不出来了, 沉沉地叹了口气:“想给我孙子测测这回能不能活命。”
“怎么说?您孙子是病了还是遇到别的什么祸事了?”绝儿在桌下悄悄踢了踢馒头的脚,装作清嗓子似的咳嗽了几声,然后拿着手指往自己的手掌心上比划了几下。
馒头一看就明白了, 连忙掏出他的小本本, 一副勤勉好学的模样, 竖起耳朵听起了绝儿跟老太太的谈话。
“我孙子是病了。”老太太愁容满面, 唉声叹气,她往桌子附近瞧了几眼,不好意思的问道:“有没有个坐的?我年纪大了腰不好,站久了吃不消。”
绝儿听这老太太的口气似乎是准备长聊,连忙取下了自己身下的圆凳端了过去:“您坐,慢慢说。”
老太太感激的笑了笑:“我看人家算命的都是戴着眼镜,蓄着大胡子的先生,怎么你一个小姑娘也来算命啦?”
“都是为了讨生活。”绝儿不卑不亢的说,“不过您别看我年轻就以为我不靠谱,我已经在这边摆了好几年算命摊,有口皆碑,您大概很少出门吧?不信你随便抓个人问问,不准不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