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听了小石头阿父阿母说医堂三日内免费,第二日起便有许多人前来看诊。即便无甚病痛,也想诊个平安脉。
人一多,我便发现单我一人,应付不来,幸好百姓还算自觉,让真正生病之人先看诊。
大多是孩童生病,也有老人陈年顽疾,前者多是风寒咳嗽,后者则大部分已药石难治。每次看诊之时,我将手覆于患处,便能大约感知病灶,以此开药方,从未失误。
甚至在请平安脉时,发现两名老叟身有重疾。一名将信将疑,一名怒发冲冠,骂我庸医。然经我手医治的病患,能治的都有缓解,甚至康复,不能治的也都早已一一说明,为他们开了止疼的方子。我的医术如何,他们心中已有定论,并不是很受影响。
我便说道:“你之重疾,药石不可医,你时有腹痛,但是并未放在心上,耳聋眼花也只当年老所致,实则乃病情影响。”
那老叟见我言之凿凿,压下怒气问道:“那你说该如何医治?”
我抬眼看他:“我事先已明言,药石难治,无法可解。”
“你的意思是竟是让我等死?呸!我什么病都没有!我今天砸了你这庸医的牌匾!”说完便想动起手来。
周围邻人越围越多,纷纷劝阻起他,他见众人阻止他,越发觉得邻人帮我不帮他,失了面子,开始胡闹起来。
我坐在椅子上,被吵的头痛,于是打断他说道:“你这病症已非常严重,目前无法可解,寿数也只有月余,你既不信我言,那么以两月为期,两月后我等着你来砸我匾额。”
“好!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老叟语带激将之意。
我心中叹气,为了快些消弭风波,才出此下策,自然不会不应他,说道:“一言为定。”
老叟自去了,我继续为众人诊脉不提。
因能感知病灶,我看诊奇准,且开的方子大多是些常见药材,花费不多,福泽馆的名声渐渐打了出去。来看诊的人越来越多。
然而真正使福泽馆名噪一方的,是我与那老叟之间的赌注。
当日与老叟打过赌后,第二日我就把这事儿忘了,此后事忙,更是难以想起,谁知不足一月,老叟儿子带了许多青壮土人打上门来,让我偿他阿父性命。
这伙人来势汹汹,当头的土人身材魁梧壮硕,手握一把短刀,此地民风彪悍,加之山林猛兽多,土人大多身上都带着武器,与中原地区大为不同——可亮出武器上别人铺子的可不多!
其余众人也大都拿着棍棒,来者不善。乌泱泱挤进福泽堂大门。
“庸医!害我阿父性命!我要你偿命!”那壮汉的短刀“噹——”的一声砍进了书案之中。震得我的墨汁都洒了些许出来。
然而我仍纹丝不动,手持毛笔写下药方的最后几个字。
“照这个方子抓药,两碗水煎成一碗,连服两日,当可好转。”我对着患者家人说道。
那壮汉见我不理他,越发愤怒,对我咆哮道:“庸医!你居然还敢与人看病!难不成还要害人?!”说完抓起方子,两下撕个粉碎。那患者家人看着被撕碎的方子也怒了,大声说道:“你凭什么撕我药方?你不信葛大夫,我们信!与尔何干?!”
这壮汉自说自话,耽误病人的行为激怒了我,说道:“说话做事要讲道理,你父亲是何人?何时来我医馆看过诊?说我医死了他,方子在何处?”
“我阿父时潭,乃我们时族族长,一个月之前途经此处进来看过诊,没开方子。”
“没开方子。为何说我医死了他?”我简直气的想笑了。
“你月前言我阿父重病,只有月余的寿命,却不予医治,如今我阿父已亡,我要代阿父讨回公道!”
“我们要为族长讨回公道!”
“你这庸医!今天我们就要砸烂你这医堂,让你再也害不成人!”
“少族长!我们都支持你!让这害人精跪在族长坟前三天三夜!”
…
原来是那老叟。
“我知你阿父是谁了。月前他来我医堂说是诊个平安脉,但我查出他已病入膏肓,非药石所能医治,详情俱告知你阿父,有左右邻人作证。你阿父不信自己得病,在医堂吵闹,耽误他人看诊,我便与他打赌,若我看错,两月之后等他来砸我匾额。你阿父同意后自行离去。”
“虽直言有不尊死者之嫌,但为道明是非曲直,也顾不得许多。你阿父不足一月而去,已说明当日我为他看诊的结果是正确的。何来庸医之说?”
“你既已看出他得病,为何不医治!?”壮汉愤怒地说道。
“我说了,病入膏肓,药石无功。更何况,你父并不信我所言,未要求我开方治疗。”我回答道。
“不都说医者父母心么?!你就这样看着他去死?!我打烂你这破医堂!”说完便动起手来。只见那壮汉拔起短刀,往下一砍,试图砍断我的书案,我抄起书案上的毛笔,用尽全力击中他手臂上的麻筋,他手一软,短刀掉在了书案上。
他的族人见他吃亏,纷纷举起棍棒奔了过来,我靠着巧劲儿踹翻了几个,围观的邻人也与停留在外面的时族族人打起架来。可医堂内始终因为地方窄小,对方人多,我揍翻几个后,没能躲开从后袭来的棍棒,背上挨了两下。剧痛让我踉跄了几步,身形顿时迟钝,眼看要躲不开更多的棍棒——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突然冲了进来,夺下其中一人手里的长棍,横扫一片!长棍居然断裂,而被扫倒的人都抱着腿,哀嚎不已,惨叫着:“啊——!我的腿断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时族停了手,那壮汉警惕地看着救了我的男人,说道:“我是时族少族长时鸿,你是何人?若与这庸医不相干,就速速离开,不要多管闲事。若与这庸医是同伙,那就不要怪我刀下无情!”
这高大男人背对着我,说道:“无名无姓,无家无族,就是一路过此地之人,方才在外围观甚久,前因后果、是非曲直大夫已说的明白,你为何还要下毒手?”
“他身为大夫,见死不救!不该受惩罚?!”
“那我且问问你,论关系亲疏远近,是父子近,还是医患近?”
“废话,当然父子近。”
“那你为何没发现你阿父的病?病入膏肓,绝不可能与常人无异,你为何不劝你阿父前来就医?当初你阿父不信大夫,不愿医治,大夫难不成能绑着他,强行看诊?”
时鸿沉默了。他与阿父感情好,阿父突然去世,对他打击甚大,当得知之前有大夫诊出阿父病症却未给他医治时,他怒发冲冠,热血上头,毫无理智。
即便刚刚听了大夫所言,仍是想把这悲痛发泄出来!满脑子都在想,当初这大夫要是救了阿父就好了!
可此时,他碍于这男人的武力,不得不讲道理的时候,才发现,最有责任的是他自己。
他一直没发现阿父的异样。直到阿父突然死去。
他才是不孝子。
时鸿不再言语,招呼了完好的兄弟扶起地上断了腿的众人。准备离开。
我从男人身后站了出来,说道:“你无理取闹砸我医堂,打伤我本人,现在发现是自己的错误,就想说走就走?”
“少废话,我赔就是。”时鸿财大气粗地说道。
我笑了笑,说道:“一、我这医堂必须恢复原样。我指的是,所有的物件,材质、做工、细节,乃至桌椅板凳的高低都一致。你砍坏的那张书案可是金丝楠木的。”
“其二,我伤了背,需休养到伤好为止。期间我医堂的歇业的损失由你赔偿,我本人汤药、敷药、补品等花销由你赔偿。”
“其三,这附近只有我这一处医堂,邻里看病十分方便,我一旦歇业,邻里就要去走小半个城去看诊,若是遇上疑难杂症,去城另一头的大医堂也是有的。中间产生的车马食宿开销都由你赔偿。”
时鸿听完,服了软,单膝跪下说道:“此事是我不对,冒犯了大夫,赔偿肯定是要赔偿的,只是能否高抬贵手,照此赔偿,我族实在负担不起。”
我面色冷凝,这人狂妄自大,唯我独尊,自私自利,受到逼迫才服了软,若不让他失了势,迟早要受到连累。
我说道:“时族可以不赔偿,我与时族无仇。你作为族长,在事情没查清之时,煽、动族人作乱,为你报私仇,你一日是族长,我就一日要受到时族的威胁,人做错事就要受惩罚,不知我这话诸位时族人可同意?”
医堂内外纷纷点头,我继续说道:“你若认为自己是族长,应该担负起做错事的责任,就请辞族长之位,并发誓绝不沾染任何族内职位,立字据为证,可能做到?”
时鸿咬了咬牙,面对一双双看着他的眼睛,说道:“能。”
邻人立即借了卖字画的先生的笔墨纸砚过来,时鸿立下字据,按上手印,交给了我。我告诉他道:“我会在郡守处报备,以作公证,福泽医堂和我本人的赔偿就免了。至于邻人的车马食宿费用,需你跟邻人商量。”
原本围观的邻人都摆了摆手,说道:“我们多走几步路不费事,倒是大夫身子弱,你这族长该给医药钱。”
时鸿此刻黝黑的脸上一片通红,带着族人走了,下午,让一小童送了一大包银两过来,表示这是他全部家底,给我当药石费。
时鸿走后,我给邻人赠送了些治跌打损伤的丸子,要不是有他们出手相助,医堂会毁损的更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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