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五人五马,披着星月,冲破寒风,向城外的老林里开进。
一直走到了晨光之熹微,星阑才把他们领到了水正教在景阳城的老巢。这老巢是个借着山势地形而建的寨子,已经初具规模,莫愁思忖着,如若不及时打击,恐怕终有一日,会成为黎民祸患。
莫愁一行人下马,悄无声息地接近寨子,大费周章地避开了所有的哨所,绕到后山,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翻墙进了院。
可待莫愁他们顺利地摸到空无一人的水牢时,她才察觉出不对劲,“不好,中计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队伍逐渐集结!
第71章 神像
他们进来得太容易了, 容易得过分诡异, 仿佛连门槛都为了他们自动消失了。
一具狰狞的尸体在水牢的池子上漂浮着, 死不瞑目地盯着莫愁一行人。莫愁没见过谢家主母,倒是裘致尧与之曾有过一面之缘, 惊叫起来, “这是谢清明的娘!”
莫愁顾不得其他, 就要往水池子里冲,被广寒拦住了。他一脸怒其不争地叹了口气, 随后挥手卷起一阵狂风, 掀得一池波澜, 把谢母冲上了岸。
双目圆睁, 嘴唇青紫,整个身体已经被泡得发白了, 浮肿得像白面馒头一般。很明显, 死了有一阵了。
莫愁曾经想过,以谢母的脾性, 能容得下她这个怪胎进门么?她暗自设想过无数个方案,应对这个刁钻的婆婆。可怎么也没想到,二人第一次见面,是以这种怪诞而戏谑的方式。
莫愁不知道谢清明此时此刻在哪, 他知不知道自己母亲惨死的消息, 甚至……他时不时还活着,都不得而知。
莫愁感觉脑子里特别乱,她走上前, 用手一抹,帮谢母阖上了眼睛。她本想再诵一段地藏经,可还没等开口,一阵脚步声便从身后传来了。
来人是个身材魁梧的壮汉,脸上已经结痂的刀疤分外狰狞,套在身上的红袍显得特别紧绷,与身后一众干瘪的教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一侧的袖子空荡荡的,显然缺了一条胳膊。莫愁觉得他眼熟,半晌,才想起来,这就是救阮语那天,被谢清明砍掉胳膊的壮汉。
很显然,他现在成为了这群乌合之众的头目。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熟面孔,代替阮语与莫愁接头的人,陈微。
陈微比之前更削瘦了,她谨小慎微地跟在壮汉身后,指着莫愁道,声音尖利地向刮在地上的玻璃碴子,“八月十五那日,就是她放烟火,掩护谢清明掳走了阮语赫穆萨的!她一直骗我们,装作要加入的样子,实际上是来破坏水正的魔鬼!”
那壮汉凶神恶煞地怒问道,“你究竟是谁派来的?为什么要和神明做对?”
莫愁没那闲工夫听他们一唱一和,冷冷地问道,“少他妈废话,谢清明人呢?”
壮汉正欲开口,却被陈微拦住了,“呵,果然是来寻谢清明的。你当我们水正教是什么地方,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说罢,指着地上的谢母,“来了,就得交点税。”
裘致尧眼见着谢母惨死,自然而然地想起自己惨死的家人,不由地怒火中烧,拔剑便向那壮汉刺去。
小伙子愣头青一个,连谢清明都打不过的主,如今虎狼环伺,拔剑就杀,根本分不清拼命和送命之间的区别。
那壮汉虽然断了一个手臂,但体型的优势依然不可忽略,他侧身避开裘致尧的剑锋,随后一手抓住他的领口。尽管裘致尧身高并不矮,可在这如山的身形面前,依然显得弱小无力。
裘致尧就像是被拎小鸡一般拎了起来,被实打实地按在了墙上,险些吐出一口血来。
一道凌厉的鞭子裹挟着罡风,不偏不倚地甩向壮汉的手腕,壮汉忽地一受力,腕处登时被抽出一道见不见血的口子,手劲一松,裘致尧踉跄着摔在了地上。
鞭子又灵巧地一动,缠住裘致尧的脚踝,轻轻巧巧地把他拽了回来。
整个过程,苏剌脚下都没挪步,探囊取物一般,甚是轻松。
苏剌在莫愁的印象里,只是个疯疯癫癫的神婆,没想到竟然打起架来,这么游刃有余。
而在一旁的广寒则更是心生佩服,收放自如才是真功夫。他和苏剌显然想到一块去了,面对这么一群乌合之众,想杀出去太容易了,可他们目前最重要的任务是找到谢清明被管在哪了,盲目冒进一点用都没有。
壮汉手腕处火辣辣的疼,他眯着眼打量了一番苏剌,暗自忖度着这是个不好惹的角色。
如今圣人身归洪荒大泽,他只是临时行代理之权,还要等神明的正式任命。如果这时候在教徒面前出了丑,对他掌权太过不利。
反正都是瓮中之鳖了,不过是几个半大孩子,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
壮汉压了压一肚子的戾气,敛去满目的狰狞,眼角眉梢浮现一丝轻蔑,在他那疤痕纵横的脸上,显得格外局促。
“几位,冒犯神明是要付出代价的,留在这好好想想,怎么和神明谢罪吧。”
说罢,带着一众红衣不慌不忙地离开了,沉重的铁门发出吱呀的响声,叮叮当当的,上了好几道锁。
裘致尧一脸垂头丧气,睨着苏剌道,“你拦我干嘛?”
苏剌没心没肺地回道,“那你急着送死干嘛?”
裘致尧恨得直跺脚,一方面气自己武功稀松,技不如人,被困在这水牢里动弹不得。另一方面气这群大能,一个个身怀绝技,却都像是没长心似的,不知道着急。
苏剌这个老妖婆子眼看着裘致尧皱吧的小脸,就忍不住笑,还不忘了补上一刀,“要去拼命也行,别拽着我,命就有一条,我可得用在刀刃上。”
莫愁歪着脑袋看着这俩人,颇有点打情骂俏的意思。不过她就是再心大,这会也没有闲工夫干这保媒拉纤的活计。她转头看向广寒,“去吧,注意安全。”
广寒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惊得星阑下巴都要砸脚面了。
及至此时,慢半拍的裘致尧才明白这伙人安的是什么心,臊得脸红脖子粗的,任苏剌怎么逗他,都缄口不言,暗自生闷气去了。
广寒那日被莫愁所伤之后,便一直在思考莫愁走火入魔之事,愈发觉得蹊跷。
一直以来,广寒自知自己是草木所化,生不出人类的七窍玲珑心,也便不强求自己想那些有的没的。可莫愁不是有的没的,她是广寒在这个世上唯一的牵挂,他绕不开也避不掉。
精怪修行与人类修行本就不同,广寒的修行之路又走得颇为顺利,甚至顺利到离奇的程度。他不明白莫愁为什么会频繁地走火入魔,可他大概总结出了一点,她的情绪不甚稳定,一旦被激怒,就容易失控。
如果找不到谢清明,或者找到的谢清明是死的,她会不会再度失控?
广寒好像把几百年该用的脑子都在这一刻用完了,历来没心没肺的他第一次体会到了惴惴不安的感觉。也是第一次,他真切的希望,谢清明可以平安无事。
广寒隐匿身形,在迷宫一样的寨子里穿梭。他没怎么走出过裘府,所以不知道外面的房子都应该是什么样子的,面对颇为壮观的水正老巢,也没有多惊讶。
只是房间太多,找起来,不甚方便。广寒一间一间飘进去看,看见整个水正教犹如一个完整的小社会,每一个人都有序地生活着,劳作着,唯一与外人不同的是,每一个人,都是瘦弱嶙峋,容貌甚丑。
不知不觉间,广寒走到了后山。
这里古木林立,盘根错节,即便冬季时分,树叶都已经掉光了,可纵横交错枝干依然让这片树林显得格外茂密。广寒作为树精独有的直觉告诉他,这里应该有些非比寻常的东西。
果然不出他所料,沿着树林间小道拾阶而上,古木之后掩映着一个残破的小房子。那房子屋檐低矮,低矮到广寒若化为人形,都会磕脑袋的程度。门板与窗棂都吱吱呀呀地在风中摇曳着,门口布满了杂草,石板也有些破损了。
可就是这样破败的小房子里,竟然打扫得一尘不染,里面供奉着两尊色彩鲜艳的泥塑神像,神像前的香炉里还有未燃尽的香火。
看来这是一座小庙宇,而且这神像,是时常有人来供奉的。
广寒凑上前去,仔仔细细地打量起两尊神像来,其中颇为高大的一尊神像髦身朱发,人身蛇尾,铁臂虬筋。他双目圆瞪,身形魁梧,手执一柄长刀,神态威严不可侵犯。
广寒与之对视,哪怕只是泥塑的神像,也感到了一股强烈的压迫感。
另一尊神像则身量相对小一些,但也能看出来与之同族。下身依然是盘踞的蛇身,只是上半身不同,是九个交错盘桓的人头,神色各异,却个顶个的狰狞。有的仿佛刚吞下一座山,有的嘴里淌出黑色的粘液,有的诡异地嗤笑着,有的呲着獠牙,仿佛要吃人一般……
广寒也不知道自己一个精魄有什么可怕的,只是不自觉地感到一阵恶寒。广寒嫌弃地摇了摇头,这水正教真是个奇怪的地方,连供奉的神像都这么奇怪。
广寒并不精通古籍,不知道这受供奉的二人究竟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座庙宇如此低矮,另外还有要务在身,不便耽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