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毛未免高兴得太早了。
“可我觉得挺自豪的。”二毛笑得嘴都快要咧到了耳根。
“别做美梦了,我们应该近期内不会有机会上战场了,好好地当一段时间的闲人吧。”大毛道。
“为什么?”二毛一愣。不能上战场的兵,还算什么兵?
“你想想啊,”大毛看得通透,“她会让我们去对付巴家军吗?”
她知道他们根本没法下手。所以她留着他们,必定不是为了对付巴家军用的。
“哎,管它呢,反正跟着池姑娘就行。”二毛乐呵道。闲就闲着呗,就算让他当兵中杂役也高兴。
“…笨蛋。”大毛被他气得都没脾气了。
“喂,大毛。”池净突然出现。
大毛吓了一跳,忙站好,“池姑娘。”
在无华军里,池姑娘就是池姑娘,不是池将军,也不是池副将,更不是池军师,大家都只叫她池姑娘。
而池姑娘似乎也并不在意别人怎样称呼她。
“你挺聪明的呀。”池净从布袋里摸出几颗瓜子,边嗑着边打量着他。
她留意这对兄弟好些天了,发现这两兄弟性格真是南辕北辙,一个鬼精鬼精的,一个蠢萌蠢萌的。
尤其大毛这人…脑子灵活,她挺欣赏的。有能力的人就该得到提携呐,“你识字吗?”
大毛脸一红,“不识。”
奇怪,军中目不识丁的人比比皆是,又不止他一个。识字的人才会不合群吧?
那他脸红个什么劲?这有什么好自卑的?
大毛抿唇,觉得自己在这池姑娘面前有种莫名其妙的卑微感。
“明天我找人教你识字,二毛你也一起吧。”池净摸了摸布袋,咦,瓜子嗑完了。
“啊?”大毛二毛同时惊愕。
“就这么愉快地说定了哈,我先走了。”池净说完,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记得营帐里还有一小包绿茶瓜子来着…最近瓜子啃得太快了,有点上火。似乎自从大师兄离开,就没人关心她的饮食均不均衡了…
大师兄走的第十天…
她不敢让脑子闲下来,闲下来总觉得心里莫名地慌。可是慌什么,她也说不上来。
她唯有不停地嗑瓜子,借由那一个个重复繁琐又乏味的动作,驱散自己心里满满的焦虑感。
这…或许就叫失恋?
以前听说古代的寡妇总被强迫为自己的亡夫守节,而为了守住一座冰冷的贞节牌坊,无情的婆婆总能想出很多办法来制约自家儿媳妇。
最广为人知的,就是分豆子了。
每晚晚饭过后,入夜时分。婆婆便将两筐豆子撒在地上,一筐黄豆,一筐绿豆。
豆子洒落地上后再搅乱均匀,此时黄豆与绿豆杂掺,再命守节的儿媳妇一颗一颗将其分开。
绿豆与黄豆,分别再夹回各自的筐中。等分完这两筐豆子,鸡也打鸣了——
次日,再重复着这一过程。
每晚如此,寡妇便劳累得再也生不起其他不该有的念头来。
若此寡妇已经年过半百还好,但若是嫁与丈夫没两年便守寡的,这一辈子也就这般被两筐豆与一座牌坊毁了个彻底。
然而,池净开始考虑要不要也去弄两筐豆子来分一分…
思念太煎熬。
…
巴家军又在攻城了。
距离她收服了巴家军俘虏后,又过去了十天。这十天里,巴士似乎有心要一洗耻辱,不但锲而不舍地攻城,偶尔还来个夜半突击。
无华军也不得不打醒十二分精神来抵抗。万晟与牛轲廉领军负责白日之时的对战,而楚家与何必方则带人负责晚上守夜。
两军陷入一场气氛诡异的持久战。
以池净的才智,将一座城池守得滴水不漏简直再容易不过。
想挖地道攻进城里?可是城池周围埋下了一圈无色无味的毒药,触及必死,还会传染。
想用攻城锤?城门早就被加固得犹如铁板,若撞门的声音实在太烦,池净还会看心情往下面撒上好几把毒粉,把他们毒得失声好几天。
想以牙还牙,学他们用风筝投毒么?抱歉,他们早就有所预防,城头有数十名弓箭手不分昼夜地守着,哪怕天上飞过去只鸽子,还没靠近百步之内,都会被他们的弓箭手远远射下来。
顺便介绍下,弓箭手的首领姓李,名狗蛋。
换登城车也没辙,只要登城车一推出来,无华军的弓箭手便会用沾了火油的火箭直射车上,燃烧得简直不要太快。
无耻的无华军,到底在火油里加了什么!
巴家军当然也想到了以火攻城。同样用浸泡过火油的火把用投石车投过去,然而对方同样早有防备,不知瞬间从哪里拉出来一张大网,不但防火,还能立马弹回来…
与其说这是一场攻城战,不如说更像一场战术切磋,而无华军明显更胜一筹。
慢慢地,这一来二往中,连巴士这名久经沙场的老将都觉得斗出了几分趣味来。
…
可是并不是人人都像池净一样,不紧不慢,打仗打得心平气和。
万晟终于耐心全无,将手中兵书往桌面上一扔,脸色深沉:“这老东西,到底要纠缠我们到何时!”
众人不语。
他下意识将矛头指向池净:“池净,你来说说!有没有更好的办法可以一劳永逸!”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池净有办法解决眼前的僵局,但她只是不想解决。
又是因为她的妇人之仁么?她难道看不出来,眼前的情况,拖久了只会对他们无华军越来越不利。
“我在等。”池净坦然道,承认了自己有心放水。
没错,她有办法让巴士知难而退,然而她不忍心巴家军这种优良的军队就这样毁在她的手里。
他们就算死,也该死在抵御外敌的战场上,那才算是死得其所。池净惜英雄,重英雄,巴士虽然多疑,可是他抵抗外敌功不可没。
她相信不止她一个人有这样的想法。
望向牛轲廉与何必方等人,果然在他们眼里看到了一样的想法。
“等什么!为什么不全力进攻!”万晟烦躁地摔了手中的笔,他已经等了十几年了,几乎从出生就开始等,他等够了,也不想再等了!
“等西砚打过来。”池净道。
东离内乱,西砚的探子一定回去禀报了。如今只等巴士重新回到西北对抗西砚,她便可以毫无顾忌直捣黄龙。
巴士不能死!
“若西砚一直不打,那我们又要等到什么时候?”万晟紧紧皱眉。
“哎…”池净无奈,别人发脾气,她可以不去多加理会,但万晟的急切,她办不到无视。“再给我三天,三天之后,若再无变故,再全力进攻,拿下巴家军便是。”
“好,我再给你三天。”万晟道,同时心里掠过淡淡不悦。
什么时候开始的?全军上下,包括他自己都不知不觉唯池净马首是瞻,打不打,什么时候打,该怎么打,人人都以池净的指挥为主…
这军中,谁还识得他万晟?
“你们退下吧。”万晟垂下了眼眸道,看起来身心疲惫。
池净有些担忧:“少爷,你得注意休息,保重身体。”
“嗯,我会的。你们先下去吧,我累了。”万晟勉强笑道。
…
“净儿。”
池净回头,是好久不见的聂意寒。“聂大哥?”
聂意寒负责培训探子,因为军机的私密性,平日里很少出现在大家面前,因此虽然同在军中,池净与他却也鲜少有机会能碰上。
池净知道,他突然叫住自己,定必是有所嘱咐。
果然,聂意寒也不多废话:“净儿,切莫功高震主。”
池净一愣。
聂意寒叹息,“净儿,你自己当然没有察觉。”
他身为局外者,看得再清楚不过。净儿机智过人,几乎无所不能。没有她解不开的难题,没有她笼络不到的人心。在军中,她的威望已经远远盖过了万晟。
在这个阶段,万晟还是很需要池净这名得力属下的。然而以后呢?当随着无华军越来越以净儿为中心,眼里除了净儿再也看不到其他首领,久而久之,演变成只听命于净儿一人。
到那时候,恐怕万晟会容不下净儿。
身为男人,聂意寒将心比心,自然轻而易举猜到万晟心中所想。所以他特来提醒,让净儿多加留意,不要让自己风头太盛。
“我,我是真没想到…”池净脸一白,苦笑。万晟不是承宗,她不止一次忽略了这个事实。
她总是想着把最好的给他,为他铺好路,为他事先砍去路上的荆棘,尽可能地为了承宗,补偿眼前这张与承宗一模一样的脸。
可是她忘了顾及他的感受,确实是她做得不够周到了。
“没关系,现在去想一想,为时不晚。”作为好友,他很高兴看到军中人人敬崇净儿,但作为同僚,他并不乐见这样的局面。
“聂大哥,谢谢你。”池净发自内心地道谢。
“傻净儿,客气什么。”聂意寒笑道。
“哈哈,傻寒儿。”池净条件反射地顶回去一句,却看到聂意寒的脸色有些古怪。“怎么了?”
“净儿,你…”能不能再叫我一声“傻寒儿”?聂意寒闭了闭眼,感觉到双眼热得发胀。
“聂大哥,你怎么了?”池净越感古怪,伸出手来探了探他的额,没发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