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放?”万晟仍旧没有抬头。
但池净感觉到了他的淡淡不悦。
她看他一眼,“是,也不是。”
“哦?”万晟搁下笔,总算抬起头来,“放就是放,不放就是不放,池净你这是…”
万晟这是上位者的气势…池净心里有点淡淡的高兴,但同时又有点淡淡的悲哀——万晟,终究会变成那一个阶层上的那一类人。
“少爷,给我点时间吧,让我收服他们,为我们所用。”池净低头道。
万晟不语。其实不必那么麻烦的…
她心内叹气,又道:“少爷,得民心者得天下,而绝大部分的巴家军家眷都是东离人…”
万晟抿唇,道理他都懂,可是他信不过巴家军的人。但…
“给你三天时间。”就让她试试吧,看看她要用什么样的方法来收服这一批巴家军。
“谢谢少爷!”池净笑了。
…
无华军占领了雨城,再次的战事告捷,等于狠狠地打了东离朝廷的脸。
每年从东离百姓手中征收那么多税,结果练出来的兵竟如此不堪一击,东离百姓们暗地里一片哗然。
巴士留下十余万巴家军继续镇守西北边境,而自己则领了皇命,快马加鞭前往雨城,欲将失去的城池通通收回。
方天明真是废物!连一群乌合之众都解决不了,反而栽在这些没有作战经验的民兵手上!真是丢尽了他巴家军的颜面!
“里面的人听着!本将乃东离征西大将军巴士!念你们乃一念之差,才会走上歧路,如今若乖乖写下降书,可饶你们死罪!”
巴士是一名年方五十的老将,因常年征战沙场,风餐露宿又思虑过重,头发已经半数转为银白。即使如此,他仍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背影挺拔如老松,不但不像别的将军一般不修边幅,更令他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抖擞。
“巴老将军,久仰。”池净出现在城墙上。
“何方妖女?”巴士一愣,很快眼里出现鄙夷。
战场是女人能来的地方吗?这不是妖女是什么?
“妖女?”噢,这称呼其实很酷。池净笑笑,“巴将军作为东离有名的第一猛将,在老百姓心中的声望那么高,今日却令小女子失望了。难道巴将军歧视女子不成?”
“废话少说!”今日他来,可不是与她闲话家常的,“我劝你快打开城门,投降吧!”
女孩子家家的不嫁人,跑来打仗,还想要别人不歧视?她咋不上天呢?
“巴将军切莫动怒,都这把年纪了,不怕三高吗?”池净好脾气地笑着回道。
“什么高?”巴士皱眉。
池净没有解释,只朝天拍了拍手掌。
随着她的三击掌为信号,第三击掌刚刚落下,城门便开了…一条缝。
一条仅容一人出入的缝。
有一个人从这条缝里被放了出来。
是的,没有五花大绑,没有缺胳膊少腿,完整无缺得连擦破点皮都不曾。
那人似乎患了离魂症般,失魂落魄地从城门慢腾腾地走出来,梦游般回头看了那朱红色的城门一眼,好像搞不清自己是谁,身在何方,要去何处?
他歪着头思考着,不知不觉走到了离巴士仅有十几步的地方,像是才认出来眼前人似的,被电击般浑身一个激灵,如梦初醒,跪下直哭:“将军!将军!将军哇!你可算来了,将军哇!属下,属下无能!呜呜呜…”
“将军!将军我们输了!”
“将军,呜呜呜…”
“将军,我们把风城雨城都输了呜呜…”
第一个先跪下的人——方天明吓了一跳,猛然转身回头一瞧,唉?自己身后什么时候跟着这么一大串人,自己都没有察觉?
看那密密麻麻的人头,这同时被放出来的人还不少。
那妖女想通了?她会那么好心不杀他们?
这是…放虎归山么?
方天明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
“你们…”似是没有料到还能看到这些以为已经战死的部下,巴士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巴将军。”人放完了,她便立即让人把城门迅速关上,扬声道:“素来听闻巴将军忠肝义胆,无惧生死,多年来为东离抵御了无数次外敌,实是不可多得的英雄。”
“今日小女子便斗胆将一部分巴家军归还,算是小女子送给巴将军的一份见面礼,望巴将军笑纳。”
…
这妖女…这妖女…她竟敢!她怎敢!
欺人太甚!自负如斯!太猖狂了!
巴士只觉得脸上一片火辣辣,活了半辈子以来什么脸都被丢尽了!他狠狠地瞪了一眼方天明,不发一语,转身就走。
方天明与余下众人忙爬起来跟了上去。
回到巴士的营帐内,巴士将一个铜制茶壶朝方天明脑上直扔了过去,方天明顿时血流如注却不敢求饶。
“废物!你们还有脸回来!”巴士气得直揉心口!
“将军…”方天明顾不得去擦额上温热的血,忙解释道:“那妖女诡计多端,行事无常,我们…我们才会中计…”
“中计?哼!”巴士又是一声冷哼,朝眼前众人看去,正准备破口大骂,却发现他们每人腰间竟鼓鼓的,隆起一块什么似的。
他朝另一部下使了个眼色,那部下心领神会,突然上前将方天明腰间东西扯了下来。
哗啦——
有东西从方天明腰间掉了下来,待众人看清地上的东西,纷纷一愣。
哗啦——哗啦——
更多兵士的腰间物被扯了下来——同时好多碎银子掉了下来。
死一般寂静。
许久,巴士气得两眼阵阵发晕,抖着手指着地上的黄白之物:“你们…你们…”
自己最忠诚的属下,竟被收买了?
方天明是最快反应过来的一个:“将军!冤枉啊!我们并不知情,这是那妖女使的妖计啊!为的就是挑拨离间!”
“离间计?”巴士一顿,这也不无道理。但…“她不但不杀你们,还给你们银子,把你们毫发无损地放回来…就为了离间我们?离间我们对她有什么好处?”
“这…末将不知!”方天明又羞又惭地低下了头。
他们被分开关押,根本不知道活下来的还有多少人。
“你们,真的没有被收买?”巴士眯起眼来,不放过他们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
方天明等人通通跪下:“绝对没有!”
“好,我就暂且信你们一回。”巴士缓缓道,看到他们下跪的模样又是一阵气愤,用力一拍桌子:“起来!都给老子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你们动辄下跪,成何体统!”
才被掳走这几天,就被染回来了这些作为军人不该有的奴性和软弱,他们原有的气节呢?骨气呢?
方天明等人耷拉着脑袋纷纷站了起来,一个个哭丧着脸,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看都不顺眼。
巴士只觉心力交瘁:“罢了,你们先回去歇息吧。”
“是。”
众人下去后,巴士仍坐在原处没有动,一张脸深沉不已,似在细细思量着什么。
怀疑的种子既已被种下,又岂会轻易拔除呢?
…
池净这两日心情甚好。
所以当她哼着小曲,经过巴家军兵甲的时候,还主动打了个招呼:“嗨!吃饭了么?”
“你到底想做什么?”巴家军兵甲见她来了,蹭的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神情疲惫,但眼里却没有戒备。
那天,这位池姑娘把他们其中一部分人放回去了,还并不避讳让他们余下的人知道。
“嗯?我?没做什么呀。”这个小兵有点意思,池净笑笑,起了闲聊的心思。“你觉得我想做什么?”
“你为什么放走他们,却把我们大部分人留下?”巴家军兵甲咬牙,心里隐隐有个想法慢慢生成!
“哦,这是给你们巴将军的见面礼嘛,”池净无所谓地耸肩,有点无赖地道:“初次见面,总得有个见面礼,孝敬孝敬他老人家嘛。”
“不,不可能,事情没那么简单。”巴家军兵甲道,眯着眼瞪着她。
“不然,我也把你放回去?”池净扬眉道。
“不,你这不是放我们生路…”他越来越肯定心里的想法,“你是放他们回去送死!”
池净“哈哈”一笑,表情认真了几分:“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大毛”。巴家军兵甲下意识地回答道。
“那他就是二毛咯?”池净随意指了指他身边的巴家军兵乙。
“是,我是二毛。池姑娘果然神机妙算。”巴家军兵乙眼神一亮,也从地上站了起来,这两天他是真的被看守着他们的无华军给洗脑成功了,如今看到池净就跟看到什么无所不能的天仙下凡似的。
“…额。”池净语塞,她是真的随口就那么一说啊。
任谁见到他们两个形影不离的,面相上还有几分相似,都会猜他们是兄弟吧。
大哥叫大毛,那弟弟肯定就叫二毛了啊。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大毛道,不允许她顾左右而言他。
“我放他们走,你偏说我送他们去死,我也没办法呀。”池净继续打着呵呵,玩心又起,“哎,考你们一个问题。”
“你说。”二毛没有大毛想的那么复杂。
“小明有两个哥哥,大哥叫大毛,二哥叫二毛,那老三叫什么?”池净一本正经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