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里的生活确实乏味无趣,正憋屈得慌的李花见对方闲聊兴趣正浓,也不设防。便将路过东子林,那遍地都是怎样的死尸,那孩子如何啼哭,她如何从那马车上的机关找出孩子来,又从孩子身上拿走了什么样的物件...
一一道来。那人似乎对孩子身上的东西很是好奇,问了好些个细节,还问了那孩子如今在何方。
“被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抱走了。呸!”又啐一口道:“刘二狗这杀千刀的,说什么孩子是那女子所生的,硬生生从我手上夺走了那孩子。那孩子长得如此的好,可是值五十两银子的啊!刘二狗与那女子给我下了这套,我便是做鬼也不放过他。”末了,又替自己辩解起来:“再说了,这又如何算得上缺德?要不是我捡走了他,说不得他的仇家还要回头搜查一番呢。如此说来,我倒是救了他的性命。”
“这位夫人所言甚是。”对面牢房里的姑娘从阴暗的角落处走了出来,对着她微地欠身:“小女子谢夫人出手相救。”
李花一头雾水,自己从未救过任何人,害过的人倒是不少。又喜上眉梢:“我救过你么?那你现如今是来报恩的么?”
“是的。我是来报恩的。”那女子道,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匕首,轻松一挥,牢门上的锁链便切口整齐地掉落地下。她徐徐地走至对面的牢房,也把李花牢门的锁链切断。在李花惊喜的笑里,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对着她那洁白纤细的脖子轻轻一划,李花便倒了下去。
那女子蹲下来看着面容痛苦得扭曲的李花,脸上一片感激:“夫人确实有几分姿色。幸好救了那孩子,才能全尸上路呢。这可真是前世修来的福份。”
血喷涌而出,李花依旧躺在那稀稀拉拉的稻草上,身子不断地抽搐着。
“对了,夫人不是说做鬼也不放过刘二狗吗?二狗兄弟已经在路上等着你,你不会孤单一人的。”有人做伴,那可不止修了一世,前前世的福份都加上了呢。
女子语气难掩羡慕地徐步离去,沿路歪歪斜斜倒着不少狱卒。李花意识逐渐模糊,但还能清晰地听见那女子的叹息在死一般寂静的牢里轻轻地回荡——
“还以为会有些悔改之意呢...”
...
她一闯进房里,池净就醒了。握紧棉被下的匕首,池净望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姑娘,冒昧前来打扰。”眼前的女子约莫十四五岁,一副仙姿佚貌。身材娇柔细长,看起来弱不禁风,让人联想到春天里枝头上经不起折腾的娇嫩小花。
但能无声无息地进入有聂意寒守着的无华院,还能不动声色准确地摸到她这里,池净知道她绝不会如外表一般柔弱可欺。
那女子见池净依然不言不语,不想浪费时间。便开门见山地问道:“姑娘,你与那房里的孩子是什么关系?”
原来是为孩子而来,池净这才发现怪不得自己觉得这姑娘眉宇间有些熟悉,想来是那孩子的家人寻来了罢。方才开口道:“非亲非故。”
“那为何我在外头听说,这是你与那刘姓痞子的骨肉?”那女子神情略为天真,仿佛真是因为好奇而上门询问的。
倒也是个戏精。不过有人上门认领,池净也不跟她虚与委蛇。微微一笑道:“姑娘,你是那山狼寨的人?这孩子,真是你们寨子里的小少爷?”
这下轮到那姑娘诧异了。“姑娘如何得知?”
“我怎么确定孩子是你家的?可有证据?有的话,我便交还与你。”池净没有回答,反而如此问道。
那姑娘为难地一滞,思索一下便道:“孩子身上的玉佩等物已经让那李花搜刮走,但他被抱走时应该是穿着金丝棉裁制成的小衣。孩子的耳朵下还有一点红色的印记,不甚清晰。”
池净点头,唤道:“玉瓶,把孩子抱出来罢。”
...
玉瓶与孩子宿在耳房,池净房里传来的一字不漏她皆听见。当她抱着孩子从耳房里走出,看着那与怀里孩子有几分相同眉眼的姑娘,心下难过,莫名生出些不情愿来。
她踱步来到那姑娘跟前,细细嘱咐道:“孩子昨晚反复地烧了一整夜,天亮了才退了烧。待他醒来,若一时没有办法喂奶,你且喂他些菜粥,粥里撒些薄盐,要清淡为主。”眼里净是不舍。
如此这般,那女子哪还有半分质疑?不必再试探,看来这才是救了她侄儿的正主,说什么与刘二狗的骨肉,恐怕也是为从人贩子手里夺人的权宜之计。这小小的婴儿总算抱回怀里,女子的眼圈发红。
“小女子黎稚雨,多谢二位姑娘救了我的侄儿黎宇行。”说着又从袖里拿出一刻着一头狼的灰色玉符:“此乃山狼寨信物,来日姑娘若有要相助的地方,且带着这狼符到山狼寨,我们必合寨上下之力为姑娘达成一个心愿。”
第45章 问责
原来这就是古代的信物。
池净好奇地把那方灰色的狼符拿在手上把玩着,对它的棱角分明又平滑的质感很是喜爱。它的材质看起来有些介于玉石与晶石之间,呈半透明一头灰狼形状,可比那些什么翡翠啊玉佩啊好看多了。正要向黎稚雨道谢,却发现房里除了她和玉瓶,再无第三人。
走了?这稚雨姑娘好俊的身手啊,比万晟弟弟派来的那个暗卫功夫还好些。可是总感觉把什么事情给遗忘了...
“玉瓶,我们今天是不是要带孩子去县衙对薄公堂?”池净灵光一闪。
“...”玉瓶。
按理说,今日县太爷已经回到衙门里办差,不出巳时,定会让人来传她上堂。但两人直等到午时,也未见有衙差上门。玉瓶跑到县衙处一打听,得知那李花与刘二狗早已分别死在牢里,并且都是被人割破了喉咙流血过多而死。现场还留了山狼寨的标志,县太爷一听是山狼寨,竟不敢再声张,只是把那二人用薄席一卷草草埋葬了事,更别提派人来无华院寻那孩子了。
固城居然有这么一位不负责任的县令...幸好不用上堂,她也乐得轻松,否则她去哪里变一个孩子出来指证那两名人贩?
这山狼寨——好威风好任性让人好羡慕。池净暗暗下了决定,等万晟弟弟的死劫一解,她就把她所有赚到的钱都给他,让他下半生衣食无忧,长命百岁。而她就拿着这狼符上山狼寨上去,换个小当家来当当...
差点忘了,还有另一件事还没了结。“玉瓶,你去打几斤好酒,再买些新鲜的肉蔬,晚上把聂大哥与名公子留下来大家一起吃个饭。”
“是,姑娘。”玉瓶不疑有他,应了一声便出了门。
片刻之后,池净也偷偷地出了门。
...
“少爷,外面有位女子要找您。”下人敲了敲门。
万晟停下收拾书籍的手,女子?“什么样的女子?”
“她蒙着半边脸,看不清容貌。不过倒是长得一双好眼睛。”下人道,想起那女子的那双比太阳还耀眼的眼睛,心神有些恍惚起来。
是池净!她怎么来了?万晟看了看周围散落了一地的东西,难道有人告诉她自己要离开了?
“让她进来吧。”万晟道,禁止自己胡思乱想。
“是,少爷。”下人退了下去,不多久便把池净带了过来。
“万少爷。”池净依然蒙着脸,但显然很高兴见到万晟,福了福身子,打量了他一会儿便笑着道:“有些时日未见,万少爷又俊了几分。”
原来,承宗长大后是这模样...古人多数早熟,万晟也不像承宗那样因为化疗的折磨与营养不良又瘦又小,自然是高大一些。十四岁的少年眉眼初长开,青涩与成熟混合着,习武之人的精气神与文人的儒雅也融合一体而毫无违和感,池净越看越满意。
池爸爸和池妈妈的孩子,她池净的弟弟,就该是这般意气风发。
万晟也轻笑着道:“池净姑娘真会哄人。”但听见她说自己长得俊心里真的很高兴呀,嘴巴快要合不拢了。
但万晟表面上仍是淡然地问道:“不知池净姑娘来这所为何事?”
“我是来找少爷府里一位名为灰影的护卫,想当面问他几句话。”池净收起笑容,淡淡地说道。
灰影?万晟豁然大悟。她这是为了玉瓶上门讨说法来了?万晟唤道:“灰影。”
“灰影在。”话音刚落,门外就走进一人,正是灰影。事实上,他早已等着池姑娘找上他的这天,因为他知道池姑娘会替玉瓶出头,只是没想到来得比他想象中的慢了一些。
要是再慢一些,他与主子就要走了...
“什么,你就是灰影?“池净定睛一看,不由得脱口而出。
“属下正是灰影。”灰影道,他对池净并不陌生,而池净这该是第一次见到他——他是灰影,有那么难以置信么?
“若你真是灰影,那我便知道你为何要离开玉瓶了。”池净失神地喃喃道,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早在她去循着鼓声去往城隍庙的那晚,她趁着他略有困意心神涣散之际催眠他之后,就已看到了他眼里所显示的...
原来是万箭穿心啊。
池净一言不发转身离开万晟的书房,眉头仍紧锁着。为何如此奇怪?万晟是死于五马分尸,灰影则是死于万箭穿心。这对主仆竟都没有好下场吗?若果是中毒身亡之类,她救人的把握还有七八分,可现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