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净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他。这么酸有什么意思嘛?他还想做什么?散播谣言,难不成他还要说那人怀孕生子是她的功劳?要诬陷她跟人通奸吗?无不无聊?
“尤某佩服,佩服。”对上一脸平静的池净,尤术士依然难掩嘲讽地道。
“哦。琉璃姑娘,把字拿上来吧。”池净没有再看他,这种人她向来敬而远之,放现代里的说法这就是一个“垃圾人”,只会将自己身上的负能量往别人身上倒,不管那个人有没有得罪过他。
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尤术士悻悻地闭上了嘴。
…
来测字的是位长相儒雅的男子,他看起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得知自己被琉璃选中了也笑不出来。
琉璃将他领至第三张桌上坐下,按池净曾教过的对他道:“这位客官,在纸上随意写下心中之字便可。一事一字,一字一卦,心诚则灵。”
“啧。”那儒雅男子突然苦起了脸。
“咦?客官可是有何不适?”琉璃忙关怀备至地问道,可别死在她无华楼啊,不然她怎么跟姑娘交待。
“没事没事,失礼了。我就是,有些牙疼。”那儒雅男子歉意一笑,这才执笔略一沉思,写了一个字。
琉璃往纸上一望,忍俊不禁笑了出来,他写的居然就是牙齿的“齿”字,这男子可真会就地取材。“客官,写好了就交给我吧。”
儒雅男子将纸递给琉璃,仍是那焦虑莫名的模样。
琉璃将纸呈在池净与尤术士面前,二人看了一眼纸上的字,皆纷纷神情凝重。
“不知这位兄台想要测的是何事?”池净先开口问道。
“是这样的。”儒雅男子脸上遍布愁云,“家兄离家十年有余,不知何时能归?”
池净沉默不语。
尤术士见她没有说话,以为她没有把握。他冷笑一声,也不在纸上写测字结果了,张口就来:“兄台写的这“齿”字,乃凶字。令兄在外恐怕被什么事困住,寸步难行,除非得以贵人相助而脱身。”
“此话怎讲?”儒雅男子道,眉头一皱。
“你看,你写的“齿”字,上为“止”,下为“囚”。“止”与“囚”都是表示人无法动弹之字,“囚”中之人便是令兄。尤某敢断定,令兄恐有牢狱之灾,因此被困十年有余才没有归来。”尤术士道,又不动声色地往池净看了一眼,脸上讥诮之色更甚。
“牢狱之灾?”儒雅男子沉思着,难道大哥这些年对他撒谎?
“不知无华老人怎么解此字?”尤术士带着挑衅问道,不如干脆认输了吧?
池净摇了摇头。半晌,又摇了摇头,道:“不知令兄年龄?”
儒雅男子道:“没记错的话,家兄今年已经三十七岁。”
“确定?”池净神情更严肃了。
“确定,我与家兄感情甚笃,虽他已经离家十余载,但生辰不曾忘却。”儒雅男子肯定地道。
池净再次摇了摇头。
...
“无华老人,你别光顾着摇头呀,你怎么看呢?”尤术士道,装什么高深莫测呐?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啊。现在是比试呢,比试要紧,输赢要紧啊!
池净仍没有理会他,甚至没有朝他看半眼。她斟酌了一下,道:“这位兄台,令兄恐防已不在人世。”
尤术士一愣,琉璃一愣,静静围观的众人也一愣。
儒雅男子却脸色一变,站了起来,急切地问道:“无华老人,何出此言?”
“此“齿”字,上头的“止”字为太岁之头,”池净道,岁字的古体便是止字头,因此太岁当头坐。“俗话说,太岁当头坐,无喜恐有祸。太岁,凶星也。”
儒雅男子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仍在认真聆听。
不管是无华老人还是尤术士,都一致断定此字为凶,他紧咬牙关,此刻觉得牙齿更疼了。
“而这太岁头下可看成是个“凶”字,亦可看作个“囚”字,但不管是“凶”还是“囚”,都是大凶之兆也。然而此“囚”却非牢狱之灾的“囚”。此乃棺木。”
池净叹气,这人周围的四四方方的框,并不是牢房,而是人躺在棺木之中的象。
“为何无华老人如此笃定是棺木而不是牢房?”儒雅男子脸色渐渐难看起来,带着怒气问道。
他与大哥感情甚好,虽然十年以来只有书信来往,他也隐约察觉到大哥有事隐瞒,但他宁可相信大哥是坐牢而不是客死异乡!
“你可记得,方才我问令兄的年龄?”池净没有在意他的怒气,任谁凭着一个字断定自己的亲人已经离世,也不会有什么好心情。
“记得,我说了,家兄今年三十七岁。”儒雅男子不知她为何突然又回到年龄这个话题上。
他大哥今年几岁,跟他大哥下落何干,归期何干?
“人的牙齿素来是二十八颗,若四颗智齿全部长出,则为三十二颗,因人而异。最多的牙齿是三十六颗,但那并不常见。”
池净不慌不忙娓娓道来,身上沉静的感觉让儒雅男子的怒气不觉间也减了些。
“无华老人请直言...”儒雅男子虽怒气稍减,但怨气未平。他是来测大哥下落的,不是来听这位老人家告诉他人的牙齿最多有几颗的!
“齿者,年岁也。也就是说,世间没有三十七颗牙齿的人。”池净道。
《礼记》也言:古者谓年龄,齿亦龄也。
“这跟牙齿到底什么...”儒雅男子忍无可忍,正要怒吼,却突然一顿。
第335章 三局
池净缄默,选择闭目养神。
尤术士似乎也想到了什么,沉思起来。难道…他测错了?
“荒谬,荒谬,荒谬至极!”儒雅男子终于反应过来,铁青着脸,愤怒地瞪着池净,一副随时像要冲上来揍她的样子。
琉璃见状上前一步挡在池净面前。
儒雅男子握紧了拳,面露哀色。
世间没有三十七颗牙齿的人,但他的大哥三十七岁,而他写了个“齿”来问大哥的下落。
那么也就是说,他大哥已经不是此世间的人,不在人世!
这不可能!
若不是大哥最近的一次来信语焉不详,处处透露着古怪,还说什么自己的儿女以后就托付给他了,说些什么父母的恩来生再报之类的莫名其妙的话,他才不会因为心神不宁来测什么鬼字!
他不该信这些满嘴胡言乱语的神棍!
“老夫只是依书直说。”池净缓缓睁眼道,反正有什么不妥的就推给不存在的高人或推给古书就对了。既然这人已经想通了她为何如此下这个定论,那她便决定不再多言。
“在下告辞了!”愤愤地扔下卦金,儒雅男子拂袖而去。
池净看着尤术士淡定地收下卦金,没有说什么。反正她不会收,所测的人已死,不该收卦金。
“那现在如何判定输赢?”尤术士将卦金收好后道,他还是只关心输赢。
琉璃也没了主意,转身问众人道:“大家怎么看?”
“不如就由我来替琉璃姑娘判一判吧。”常客甲站了出来道,“两位的测字过程都非常精彩,解说得十分到位,我们这些人就算是不懂的,也听了个津津有味,回味无穷。”
尤其是无华老人的解说,还真比尤术士的更有道理。
“但方才那位兄台测的是兄长之下落,日月堂的尤术士断其为被囚牢中,而无华老人断其为被囚...棺中。”
“然而我们都没有亲眼所见,而那位兄台的兄长也不在此地,若差人去追查则是大费周章...”
“既然这是一局不会有结果的比试,那我便斗胆判定为和局,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
和局?
尤术士不悦地拉下了脸。
“亦可。”池净淡淡道。
“和局就和局吧。”尤术士心里憋得慌,但这样的结果,确实也不好断定谁对谁错,唯有同意和局。
这么算来,目前还是无华老人赢了一局?可恨!
和局,也就是各加一分。琉璃将两边的布同时翻了过去,上面显示为二比一——无华老人两分,日月堂一分。
“接下来,我们进行第三局,也就是最后一局。”琉璃道,同时拍了拍手。
掌声刚落下,便有人从后厨里抬出一张桌子来。桌子上面有一只铜盆,但这只铜盆却并不是朝上放着,反而是朝下扣着的。
“这难道是...”楼内客人中,稍有见识的常客甲已经猜到了这三局比的是什么。
“是什么?你快说呀。”常客乙掩不住好奇心,催他说出来。
“射覆!”常客甲也不卖关子,将谜底说了开来。
“啊?什么叫射覆呀?我读的书少,你给我讲说讲说,可好?明天请你喝茶?”常客乙面露恳求。
“好吧,我就给你讲讲,何谓射覆。”常客甲道,看在茶的份上。
“你听好了。“射”是猜度之意,“覆”是覆盖之意。覆者用瓯盂、盒子或碗盆等器覆盖某一物件,射者通过占筮等途径,猜测里面是什么东西。”
池净淡然坐着,岿然不动,然而她的内心却并非如表面这般平静。
是谁想出来的这馊主意要玩射覆的?她虽然不怕挑战,可是她怕麻烦啊!射覆好伤脑筋啊!
当下他们要比试的射覆,自然不是《红楼梦》中平儿拈出来的行酒令“射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