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苍术不知该说什么好。忽地又想起什么似的,道:“那,小师妹,这掌纹的缺失...你身体可有什么不适?”
“没有。”池净道,脸上有了一丝笑意。石头师兄没完全被自己的异样掌纹震慑住,竟还记得关心自己的身体啊。
石苍术闻言神情一松,“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她心里微微一软,许诺道:“师兄,我会量力而行,不会再轻易将我自己生死置之度外。”
...
“你好些了吗?”
池净走进浓眉大汉的屋子,看到他已经醒来。
“在下牛轲廉,这位姑娘...”浓眉大汉——牛轲廉忙起身要下床,却被池净禁止了。
“不可,牛公子。你伤口未愈,不要随意走动。我姓池名净,你唤我一声池姑娘便可。”
牛轲廉,牛可怜...池净神情古怪,想笑又不敢笑。怕自己笑出声来,还是给他把脉吧。
牛轲廉不语,静静地任她搭上自己脉间。他本就是不爱说话之人,昏迷前他记得他见到了羌笛,醒来后便看到了这位蒙着脸的女子。
他记得这名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子,就在冰慧伤到了脚的那一天,他曾见过她坐在羌笛背上,出现在牛家村。
羌笛将自己带来的?那暂且不提,最神奇的还是他的身体...
“骨头还疼不疼?”池净收回手,嫣然一笑问道。
“不。”牛轲廉摇头,诚实答道。往日这个时候,他该疼得说不出话来才对。
池净往他的颅骨处用力按了按,见他神情不变,满意地点头。昨日这处地方还是肿起来的,今日已经消肿了不少。而他因骨癌而导致的暗红色皮肤也变浅了许多,她昨日的治疗功不可没。
她唤来玉瓶,先是让玉瓶端来一碗清粥让他喝下。牛轲廉多日来已经食欲减退消瘦了一大圈,本以为自己吃不下,但没想到吃了第一口后,竟狼吞虎咽地差点连碗也啃了下去。
他不好意思地放下碗,谁知肚子里蠕动的肠胃又同时“咕咕”地响起来,增添了几分尴尬。
池净笑了起来,让玉瓶再端来两碗菜粥——继续以清淡为好。牛轲廉一连又吃了两碗,这才满足地轻吁一口气,拍了拍扁平的肚子。
他知道自己患上了骨疽,也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他也想过好好地享受余下的日子,大吃大喝,吃饱了好上路。可他被病痛所折磨,吃什么便吐什么,别说大鱼大肉,就连小菜白粥都食不下咽。
冰慧的事他没有太担心,等他死了,冰慧自会死心另择良人。而那些兄弟们早就在黄泉之下等着他,他们已经等得太久了,他也是时候下去与他们团聚了。
没想到胃口会在这时候恢复了。难道是因为这姑娘给自己放了血,所以刺激了胃口吗?对医术一窍不通的牛轲廉心里虽然有千万疑惑,但却没有问出口。
他这是不治之症,问什么都没有用。这名女子或许是名出色的大夫,羌笛的好意...他只能来生再报了。
余下日子不多了,他不能赖在这里拖累别人。牛轲廉起身一抱拳,“池姑娘...”
且慢,池姑娘?
第283章 因心
是那个池姑娘吗?冰慧常挂在嘴边的那位池净,池姑娘?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方才池姑娘自我介绍时有说过自己确实姓池名净!
“嗯?”池净没有察觉他的异样,轻轻应了一声,在纸上陆续写下几味中药。
见她神情专注,牛轲廉只得先压下心内疑惑,往纸上看去。上面有两条药方,有僵蚕、全蝎、守宫…鸡血藤、北芪、当归、徐长卿、蜈蚣等等。
就算是他再不懂医术,也能看出这是以毒攻毒的药方。
“按这个药方上写的去煎药,先煎上面这条试试。”池净终于将药方补全,交给一旁的玉瓶。
“好的,姑娘。”玉瓶道,接过药方便出了门。灰影带来的药材齐全,她记得这些药材大部分都有。
“池姑娘,这药方是...”不会是为他煎的吧?
池净朝他窘迫的脸扫了一眼,知道他不愿意亏欠自己的,便半真半假道:“正是为牛公子所煎。我得感谢牛公子,多年来我一直想要寻牛公子这样的不治之症以提高医术,没想到终于被我遇上了。还望牛公子不要介意我将牛公子当成实验品来医治。”
牛轲廉默然片刻,原来如此。若自己这病入膏肓的躯壳能令池姑娘医术有所提高,那也算造福苍生。
“不,如此说来,是我该感谢池姑娘。但姑娘可知,我患的是骨疽...”
池净点头表示自己再清楚不过,西医称之为骨癌或恶性骨肿瘤,而中医则称其为骨疽,都一样的。
“池姑娘知道情况便好。若我在治疗中会死去,池姑娘放心,我不会怪你的。因为我知道本就是该死的。”牛轲廉诚恳道,让她放心。
这可真是个诚实的...战场猛将呢。池净盯着他的眼,脸上淡淡喜意,看着他眼里呈现的那名意气风发的猛将。
这趟北县之行收获不浅,她连遇上两名忠肝义胆的将军之才,总算不枉此行。
“无妨,你会好起来的。对了牛公子,你还有其他问题吗?”池净道,如果没有的话就好好休息吧。
“池姑娘,你是否曾救治过牛家村里一位名唤冰慧的姑娘?”牛轲廉这才想起自己想要问的事,忙道。
“是的。那名姑娘被兽夹夹伤了脚,是我把她救了上来。”池净当然记得这件事,大方承认。
牛轲廉顿时心潮澎湃,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冰慧一直想着要报恩,而他也一直托人寻这位池姑娘的下落,没想到今天,救了冰慧的大好人就在面前!甚至还要给自己治病!
“我...”他眼眶一热,不知如何报答。
“那位姑娘是你未过门的妻子?”有八卦的味道。
“不不不,不,不是的...”牛轲廉连连否认,可万万不能坏了冰慧的名节!
“哦。”没有八卦,池净了然无趣地挥了挥手,就要走出这个屋子。
“池姑娘且留步!”牛轲廉忙唤道。
...
“还有事?”池净眨了眨眼,难道这大个头还饿?
“冰慧虽然不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但她对我也很重要,是很重要的一个…妹妹!”牛轲廉并不常与人讨论这些儿女情长,脸上早已泛起了微红。
“哦,所以?”还是没有八卦。
“可是,我没什么好报答池姑娘的…”牛轲廉道,池姑娘为自己治病的恩,远远比不上救了冰慧一命的恩!
可是自己一贫如洗,拿什么报答池姑娘?
池净默然。
要是牛轲廉知道她当初根本就没打算也不想救他的心上人,全是野鹤逼她救的,他此刻对她还会不会这么感恩戴德?
算了,这事天知地知她知野鹤知,也没别人会告状了,那她还是接着装好人吧。
“牛公子,不必如此客气,举手之劳罢了!身为医者,路见不平,救死扶伤是我们的职责!呵呵!”池净道,挥了挥手,再次想要离去。
“不可!我牛某绝不是知恩不图报之人!”牛轲廉再次喝止她离去的脚步。
池净一顿,伤脑筋地转身再次面对他。
不愧是姓牛的,“你意欲何为?”
“池姑娘,牛某虽然读书不多,但也知道恩义二字如何书写。”牛轲廉正色道,边伸手进怀里似要掏出什么东西来。
恩义,她也知道。恩字又可拆为因心二字,恩因心而起,是需要放在心上的。而义为羔羊头,我字底,意思是甘愿做牛做马来偿还这一份情义。
可是她不缺钱啊,真的不需要报答。牛轲廉身上穿的衣服看得出来已经有些年头,补丁打了又打,可见生活是很拮据的。
“牛公子,你不必多礼,我真的不需要…”
话说了一半,池净看到了他从怀里掏出来的东西后,直接傻眼了,愣愣地瞪着他。
“池姑娘,我身无长物,钱财散尽,没能存下来半个字儿。”牛轲廉道,边极不好意思地将手中东西递到她面前。
唯一拿得出手的,只有这个了。
“你…是村长?”
乍见那物,池净已经几乎说不出话来了。
“我不是。但牛家村村长将此物交由我保管,他不允许我打开,更不允许我随意赠与他人。他告诉我,当有一天我对别人的大恩深感无以为报之际,方可将此物拿出,赠与那人。”
牛轲廉道出手中东西的来历,池净这才傻傻地接了过来。
黄色锦囊,又见黄色锦囊…
如梦似幻,池净回到自己房内,又将牛轲廉交于她的锦囊剪开——
果然,跟前面打开的两个锦囊一样,里面还有一个正方形的小锦囊,同样被无法割断的细线捆绑得密密实实。
这次这个囊中囊,是白色的。池净闪了闪神,拿出另两个锦囊,将三个锦囊并排摆在一起放在桌上,托着腮继续发愣。
牛家村…马家村…匣子村…孔家村…
四个锦囊已经陆续浮出水面。
除了从匣子村得到的锦囊被她搁置在京城无华楼内,其他三个锦囊此刻正摆在她的面前。
她有些好奇无华楼内的那个锦囊又会是什么颜色?
冥冥之中,有一条无形的线牵引着她或者他们,指引着她与他们相遇,借着他们的手,将这几个神秘的锦囊交由她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