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苍术在心里狠狠骂道,脚下再不敢停顿,忙抱起池净往回走。
...
“姑娘怎么会突然发起高热来呢?”玉瓶将手上的柔软布巾浸入铜盆,让布巾吸满了水后又匆匆拧干,放至池净额头上。
“我也不知道,我刚从屋子里出来,就看到小净儿往院外跑去,我以为她有什么事,便追了过去。”石苍术也懊恼地道,将小师妹抱回来后小师妹便发起了高热,早知道跑快一些追上去拦住她,不让她出去。
“都怪我...”玉瓶愧道,要不是她忙着照顾孩子们,没有察觉姑娘跑了出去...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我们都不懂医术,唯今之计要尽快去寻来大夫...”楚家道。
“对,我去请大夫!”何必方道,转身便要离开。
“慢着。”石苍术不满地开口阻止了何必方的脚步,他最瞧不起这些莽夫了,动不动就去请那些庸医。“谁说这里没有懂医术的人?”
他不就是一个?
“你们都退出去,我要给小净儿看病,本公子看病不喜欢有外人在场。”石苍术傲然道。
“我们怎么可能放心把池姑娘交给你?”楚家早就看他不顺眼,此时见到他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嘴脸,更是直接杠上了。
“再说了,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不妥,不妥。”何必方也不赞同,这位石公子平日里并无与他们交好,只整天像个跟屁虫般跟在池姑娘身后毫无建树。按他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尤其池姑娘现在昏迷不醒,奸人欲趁人之危,绝不能让她落入奸人之手!
谁知玉瓶却对他二人使了使眼色,“石公子,我家姑娘就交给你了,她现在体温越升越高,劳烦你一定要尽快医治她!”
说罢,也不容楚家与何必方二人反对,一把将二人扯了出去再慢慢解释。
她相信她家姑娘识人的眼光,这位石公子宁愿自己被叮得满头包,也不想让姑娘被半只蚊子扰了睡眠,她信他!
更何况,若真有不轨之心,他也不必将姑娘一路抱回大杂院来了。
...
“哼,什么你家姑娘?是我家小师妹!”石苍术翻了个白眼,这才坐至池净床边。
奇怪,方才抱她回来的时候她除了昏倒过去外也没什么迹象,他也把过脉,只是普通的耗费心神疲累过度...怎么一回到这院子里来就发起高热来呢?
怪自己不够细心。石苍术轻轻地将池净的手从被中拉出,将她宽大的袖子往上挽了挽,露出她那莹白如雪般的手来。
大夫眼里是没有男女之别的,他这不算亵渎小师妹,更何况小时候他和小师妹也互相替对方把脉以学习诊脉过。这么想着,他便心安理得地将池净的袖子再往上推了推,直到完全露出小半截玉臂来。
他将视线从袖子上收回,这才往她的腕间望去——
等他看清了她手臂上的东西,石苍术一张俊脸瞬间沉到了底,如山风骤雨疾来之色。
...
他要等她醒来,给自己一个解释。
在池净的布袋内找出一套银针,石苍术精准地刺入她的身上几处穴道,不出片刻,她身上开始不断地冒出热汗来。又给她喂了一颗药丸,石苍术很有把握,她不出半个时辰便会醒过来,并且高热也会彻底退下去。
做完这一切,他便将玉瓶唤了进来,吩咐她将池净身上衣裳褪去,同时必须不断地替她擦汗。
交待完,他便走了出去,守在门外。楚家与何必方也守在门外,见他出来,何必方微微颔首,楚家则悻悻然别过了脸。
石苍术并没有在意他们二人,他倚在门前抱手守着,陷入沉思。
每个人生下来都有自己的宿命,那小师妹的宿命是什么?难道就是三番四次地为了别人舍弃自己的性命吗?她做这一些的时候,难道不会心有不甘,不会怨天不公吗?
师父在世时常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世间不服天意的人千千万万,但最后却都纷纷按照天意安排的路走了下去。可知这是为何?
只因人心是不可自控的,每一步大运,每一步流年,都会经由天象牵引着人的心,使之有所改变而不自知。一念为善,一念为恶,善恶转变只在瞬息之间。
思绪万千,石苍术微仰起头,迷离而带着淡淡悲凉的眸子望向天上那一簇簇越来越多的乌云。
这天象,与十二年前的重叠在一起。
第207章 疫源
果然如石苍术所言,不出半个时辰池净便退了热,醒了过来。
她先是看到了床边的玉瓶,浑身软弱无力地正撑着床板想要起来,玉瓶扶她一把,顺势执起她的手问道:“姑娘,你的手…这是怎么回事?”
若不是石公子让她进来替姑娘将衣裳换掉,她都还没发现…
“你…”池净想要说话,但一阵眩晕再度袭来。
终于,喝下玉瓶端过来的半碗温水后感觉好多了,这才凝眉往玉瓶看去。
“除了你,还有谁看到了我的手?”
“还有石公子…”石公子替姑娘把脉,肯定知道了。本是兴师问罪的玉瓶在池净责备的眼神下反而有些心虚,奇怪,她什么都没做错,她怎么会心虚?
“他也知道?”池净闻言,想起自己晕过去前似乎隐约听到的那声“小师妹”,原来是他。
“是的。石公子还说等你醒来有话要问你,让我马上通知他。”玉瓶道,压下心里徒生的不安,总觉得此时的姑娘神情有些不善。
“玉瓶…”池净弱弱地唤道,仍端着碗的手似无力地一松,那碗眼看就要掉到地上。
“呀。”玉瓶忙倾下身子,千钧一发之际正好险险接住那碗,幸好,幸好!
她神色一松,这才往床上的池净望去,一痴。
她知道池净的双眼极美,但她不知道能美得如此夺人心魂,那双眼里此时光芒极盛,流转着旋转着神秘的光。
“玉瓶…”池净红唇轻启,专注地望着她。
“…嗯?”她从未听过如此妩媚的姑娘的声音,那声音忽远又忽近,似远又似近。她有一种感觉,它们没有往她的耳朵里钻,反而尽数钻进了她的脑子里。
…
“吱呀。”
听到开门声,石苍术蹬了蹬站麻的脚,转过身子来。
“石公子,姑娘让你进去,说有话要对你说。我去做饭了,姑娘说今晚想吃煲仔饭呢。”玉瓶说完便神情沉静如水地离去,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石苍术有些不悦。玉瓶应该也看到了小师妹的手腕,但她却不痛不痒地去做饭...她做的煲仔饭是真的好吃。
“小师妹。”他先打了声招呼,继而面容上流露着隐隐的怒气走至池净床边,开门见山道:“你给我解释解释,你的手为何...”
...
“吱呀。”
“嘿,今晚有煲仔饭吃。”石苍术走出门来,回头喊了一声“小师妹你多多休息”,便略带雀跃地往厨房走去。
得让玉瓶多煮点,免得不够吃的。
行至中途的时候他停了下来,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奇怪,为什么他好像漏掉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不,不是一件,是两件吧?
浓郁的饭香混杂着腊味香幽幽飘至,他闻到那味道,幸福地闭上了眼睛再深深地吸几口气。
煲仔饭...虽然这名字听起是残忍了些...
...
屋内的池净缓缓躺回床上,以手背盖住那双发烫的美目,心内仍五味杂陈。
上次她预见的水灾是二十四时辰之内应验,也就是两天。
与上次情况不一样,这次她要阻止这场瘟疫。不单单是为了那些被她亲手救治的孩子们,也为了揪出这场灾难的幕后黑手。
她就算再傻此时也该明白,十二年前的固城旱灾也好,如今的水灾也好,接下来的瘟疫也好——都是人为所造出的,是那两名臭道士诚通和虚通搞的鬼。
虚通杀了她,诚通杀了秀儿,九龙鼎必在他们其中一人的手上...池净的手紧紧握了起来,牙关紧咬。
这两天之内,她得把疫源找出来。如今还有一个时辰未时北县就要解禁了,解禁后会怎么样?是不是只要现在大杂院里的人不出去,就不会感染到北县里的人?
北县的百姓们解禁后首先第一件事肯定是往邻县跑添置常用品,若北县的百姓也被感染上,再传到宁县或圆县去...只要有一个被感染的百姓跑到别县去了,那便会一传十,十传百...
她不知道这种是什么瘟疫,只能从尸斑中看出传染力极强。
还有,疫源真的就在大杂院里?院外就真的完全没有存在疫源的可能性了吗?
不行,不管怎么样,解禁都要延后!
...
明天就要回京城了,他还真有几分舍不得走。
县门旁一辆马车内,段耕摸了摸手下女子又嫩又嫩的皮肤,就着女子的手喝下一杯酒,又摸了那女子俏脸一把。
“尚书大人,时辰快要到了。”小吏在马车外禀报道。只等末时禁令一解,北县的事告一段落,赈灾有功的他们便可回朝廷复命。
“嗯,准备开门。”段耕打了个呵欠,这谁选的黄道吉日,天气那么沉闷,他在马车里就快闷死了。
“段尚书,这是这段时间...呃,感恩戴德的灾民们给你的一点心意,他们说,若不是尚书大人及时赶至赈灾,他们的命也不复存在了。”小吏凑近了车门,压低了声音,轻轻地掀开了帘布一条缝,将一包东西双手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