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印内丹?”宋立言看她一眼,“我记得你说过,常硕的内丹是有人散尽三魂七魄才封印住的。”
“是啊,妖王的内丹何其厉害,随便藏在哪儿都是妖气四溢。若不封印,只会引发更多的杀戮,但要封印,便是要以魂魄为祭,谁都不能豁免。”楼似玉叹息,“回溯是个温柔的妖怪,我欠了他人情,便在蛇族残部逃亡之时帮了他们一把,让他们躲进了岐斗山的峡谷里,并且定下誓约,若有蛇妖敢出来为祸人间,便以勾水内丹之妖力,令其魂飞魄散。”
“大人看见的蛇胆草,便是当年定约之物,能借着内丹福泽蛇妖子孙,亦能行内丹之力,罚不轨之妖。”
侧头看他,她眼里有叹惋:“只要大人放了殷殷,让她将圣物带回去埋在蛇胆草之下,浮玉县就不会有人再死——起码不会死在蛇妖手里。”
脚步一顿,宋立言侧头:“我怎知这不是你为了骗我放她而撒的谎?”
“行这一步,若是错了,大人大可再找机会去将这东西拿回来。但要是没错,就能救很多人的性命。”楼似玉道,“奴家知道大人能分轻重。”
轻笑一声,他道:“楼掌柜还是这么会说话,若我不放人,便是不分轻重了?”
咧嘴咬着下唇,楼似玉拽着他的袖子轻轻摇了摇:“大人知道奴家不是那个意思。”
“别撒娇,没用。”
说是这么说,心里却分明是受用得很,宋立言定神骂了自己一声,将袖子收回来默念两遍《清心咒》,才又板着脸开口:“这么说来,如今这一场灾祸,与你当年的放虎归山不无关系。”
“话不能这么说。”楼似玉道,“殷殷也说了,红瓦是蛇族里的反叛一派,她们为乱当诛,与其余蛇妖有什么关系?那么多蛇妖一个人也没害过,就躲在结界里吃点老鼠和鸡什么的,至多再捡点没人收的野尸,罪不至死。”
“妖就是妖。”宋立言道,“一时仁慈,也不会永世仁慈,还是斩草除根来得好。”
气得咬牙,楼似玉瞪他。这都多久了,这人说话怎么还这个德性,怎么听怎么膈应人……不对,膈应妖。
第50章 木掌柜
“怎么?”见她不走了,宋立言停下步子转过头来,“你不服气?”
眼神微动,他收拢袖口似笑非笑地道:“看那蛇妖方才很怕你,想来你的妖力也着实不低,可要与我切磋一二?”
楼似玉闻言,鼓着的腮帮子顿时瘪了下去,悻悻地跟上来:“奴家与大人又无冤无仇的,哪有这闲工夫。”
“我很好奇。”宋立言意味深长地道,“你认识常硕,又认识勾水,那你活了多久了?”
心里咯噔一声,楼似玉立马戴上笑意,挽着他的胳膊道:“奴家故事还没说完呢,蛇族如今是偏居一隅了,但有人想来夺圣物,必定就再掀起腥风血雨。大人虽然厉害,但一个人总是无法护着整个浮玉县的人的,所以奴家觉得,不如以妖治妖。”
这话头转得生硬,心虚之意太过明显,宋立言沉了眼神,拳头慢慢收拢。
“妖怪是有好坏之分的,只要大人将殷殷放回去,蛇族之中定会有人出来对付红瓦他们,到时候咱们坐山观虎斗,省事极了。”
察觉到他情绪不对,楼似玉的话说得又快又急,努力朝他笑着,希望他赶紧忘记那茬。然而,宋立言抬眼看她,眼里还是划过一丝杀意。
心头一凉,楼似玉抿唇。
暗夜无月,四下虫鸣,黑漆漆的树影在风里发出沙沙的响动,带着露水的空气渗进衣裳里,没由来地让人觉得孤寂。两道影子隔得很近,人却离得很远。有那么一瞬间楼似玉甚至觉得,他会马上将獬豸剑横在她的脖子上。
可是,半晌之后,宋立言移开了目光,拂袖转身,袖袍在风中扬起又落下,带了两分恼意。然后他就继续往前走了,没说话,也没动手。
楼似玉茫然地看着他的背影,下意识地跟上,脑子里像糊满了浆糊,半晌都没能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是放过她了?可以这人的脾性,怎么会连问也不继续问,就这么走了呢?
“哎……”
“闭嘴。”知道她想说什么,宋立言半点好脸色也没给,“再说话我便与你在这里决个高下。”
他一向是不会放过任何妖怪的,只要是妖,万死都不可惜。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始终在说服自个儿她不算妖,至少她没害过人、还在帮他做事。他内心深处是知道真相的,却一直不肯承认——意识到这一点,他就更恼了。
这种复杂而纠结的情绪以前从未有过,他不懂如何处理,干脆就搁置一旁。
楼似玉大气也不敢出,一路着他往城里走,走到一半这位爷不耐烦了,还甩出张千里符,直接带着她回了掌灯客栈。
“您也太舍得了。”她皱眉,“画符不用修为的么?”
将她往客栈门口一放,宋立言一声不吭地就走了。楼似玉站在灯下目送他,眨眼唏嘘,又忍不住勾起唇。
“主子,您看什么呢?”梨花出来迎她,好奇地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楼似玉痴迷地道:“有的人啊,哪怕是生气的背影,也是风华独占。”
林梨花:“……”好丢脸哦,她都不想承认这人是她主子。
“你怎么还没睡?”收敛神色回过头来,楼似玉一边问她一边提着裙摆往客栈里跨。
“等等主子,我有事要说。”林梨花一把拉住她,神色凝重起来,“咱们县上好像出了很厉害的妖怪。”
眉梢微动,楼似玉问:“你看见了?”
“没有,但是木掌柜应该是看见了。”林梨花道,“方才我去了一趟当铺,发现木掌柜受了重伤,但我问他怎么了,他不肯说,只让我提醒您多加小心。”
受了重伤?楼似玉眼神一闪,沉了脸色问:“是外伤还是内伤?”
“这我哪儿知道,他一直躲着不让我看,但我闻见了很重的血腥味儿,应该是外伤更为严重。”
今晚除了城郊义庄,整个浮玉县没有别的地方有强烈的妖气波动,木羲怎么说也是个大妖怪了,又常在当铺里不出门的,能去哪儿受外伤?
“你回去休息,我去看他一眼。”她将梨花推回客栈里,转身出门,将气息敛好,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广进当铺。
木羲依旧是人形,穿着厚厚的铜钱纹锦袍盘在床上调息,房间里妖血和精元漏失的味道十分浓厚,他的脸上看起来也不轻松,汗顺着皱纹一点点往下渗,唇上也没有血色。几个周天之后,他睁眼喘了口气,又伸手压住自己的左臂。
好久没被伤成这样了,他要是老实呆在铺子里,肯定还能安稳过上几百年。木羲苦笑,造化弄人啊,他不想蹚浑水,却偏要被牵扯进去,若是被楼掌柜发现,那可真是……
窗户没关,突然刮一阵风进来,吹得他桌上放着的卷宗哗啦啦直翻。木羲起身,艰难地挪去窗边,伸着右手将支窗用的木头收了,合拢窗扇。
松一口气,他转头,猛然发现桌边多了个人。
楼似玉一手撑着下巴,一手随意地点着卷宗上的字,被烛光映着的眉眼显得十分冷漠:“血祭之术,以人命为九环扣,肉妖之白骨,复妖之肉身,逆天而为,易遭天谴。”
她慢条斯理地将这一行字念完,抬眼看向窗边的人:“你读得懂前头,难不成看不见最后八个字?”
木羲大惊,完全没想到她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吓得当即显出原形,“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掌……掌柜的。”
起身走到他跟前,楼似玉拢着裙摆慢慢蹲下来,失望地道:“你以为这样,我就看不见你右手的袖子是空的了?”
扫帚狠狠地抖了抖,靠在墙角想装死,然而楼似玉的手放了过来,按在他头上,微微一泛红光。
“刷”地一声,木羲控制不住地自己变回了人形,空荡荡的右手袖子干瘪地搭在身侧。
“我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你。”想起义庄里那个自断右臂从宋立言阵里逃走的妖怪,楼似玉眼里满是痛色,“你在做什么?”
木羲的嘴唇颤抖着,花白的鬓发垂落下来,看起来像个迟暮老人,咳嗽着道:“小老儿做了错事,自知该死。但掌柜的,成妖皆有因果,尝了果的甜,总不能忘了成妖的因。”
楼似玉抿唇。
在妖界,活物成妖比死物容易得多。成妖的死物,要么是执念难散强行化妖,要么是机缘巧合染了妖气。像木羲这样的扫帚妖,当世独一无二,以至于初见之时她是笑过他的,说好好的扫帚不当,当什么妖怪。
木羲当时说:“小老儿一把年纪成了妖,也是被迫无奈,就是不想当妖怪才从山里逃出来的,还望掌柜的收留。”
他身上干干净净,没有杀戮也没有业障,楼似玉自然是将他收下了,甚至没有仔细盘问他化妖的契机,如今看来,是她大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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