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修难为 (浮生若朝露)

　　“诸位仙者，”隐之岛主没有给众仙太多时间议论，站在半空中，声音再一次传遍每一座云母平台，“我与四位岛主在残破画面中看到了两种全然不同的景象。”
　　“其一，便是万界不存，世界毁灭，时间长河中的每一方时空都消失不见。紧接着，一道虚影穿梭在死去的时间长河里，沐浴在时空毁灭所产生的力量中，蜕变成……蜕变成我等无法理解的存在。”
　　“其二，仙界毫无动静，昆仑虚的吞噬之力消失了。世间一切依旧，仿佛什么危险都不曾到来过。”
　　隐之岛主与四位岛主不知耗费了多少寿元与力量，才能在残象中看到神祇的虚影，看到这两种可能性。想要窥探与神祇相关的画面，根本不是寻常卜筮演算就能做到的。
　　“我们实在是无法窥到一点残象，来促成第二种可能发生，我与四位岛主都已经尽力了……我们寿元已近，不再能镇守五大仙岛，今日请诸位前来，除了解决昆仑虚之事，还要请诸位商议出五大仙岛的新岛主。”
　　众仙者这才知晓，他们五个竟是消耗了全部的寿元……大罗金仙本无寿元限制，过了五百万寿数，没百万年渡一次雷劫即可继续修行。
　　要消耗到五大岛主这样的地步，不仅要以寿元来卜筮，还要付出整个神魂中蕴含的力量。五大岛主此刻已经是半陨落了，维持不了多久，最后一丝力量亦会消散在仙界。
　　在仙界，大罗金仙就是巅峰，没有谁知道更高的境界在何处。
　　那些消失在众仙视线里的前辈们，有的是活到一定时候稳住本体神魂、剥离一缕神念转世重修去了；有的是常年闭关不出，与世隔绝，像是化作了仙界本身的一部分；还有一些是因种种原因而陨落了。
　　然而从来无人知道更高的境界是什么，就连知晓了神祇的存在，众仙都不认为每一个大罗金仙都能进阶成神。若是如此，神界早就不该如此神秘了。
　　隐之岛主没有再开口，甚至连身影都渐渐淡去，看样子是连这场宴请都撑不过去。余下的四位岛主纷纷留下几句嘱咐，跟着他一起消失不见。
　　“诸位，我提议，五行世家每一支派出一名大罗金仙，暂代五大岛主。先将这一段危难时期渡过去，再来提按规矩选举一事。诸位意下如何？”
　　开口的是一名非五行世家仙君，他的提议其实本就是众仙心中所想，每当危难之际，五行世家总是要被推上风口去抵抗巨浪。五家本身也毫无推辞之意，这是他们身具五行血脉的责任。
　　子幻萝与朱雀一脉众仙，齐齐转眼看向一名中年模样的仙君，他是朱雀一脉寿元最高、实力最强的仙君，此刻正需要他站出来承担岛主一职。
　　青雀一脉也很快站出来一名少女模样的仙君，紧接着，姬、神、有莘三家亦纷纷推选出三名仙君来。
　　五人的继任仪式简单且沉闷，因为在场的仙者全都沉浸在解决危难的思绪中，根本无心去恭贺，况且整件事也没什么值得恭贺。
　　子家两名仙君站在云母看台中心，看上去很是从容，朱雀一脉的中年仙君站在最中间，对众仙者沉声道：“五大岛主已将前路探清，接下来该如何走，就要我等齐心协力了。”
　　“请在场仙君随我等前往归墟，合力布下阻隔结界，以暂时抵御昆仑虚的吞噬之力。再请诸位金仙前往员峤、岱舆、瀛洲、方壶四岛布下阵法结界抵挡。”
　　“五行世家众玄仙、上仙，听候金仙号令行事，若暂无吩咐，便留在蓬莱岛上暂居。”
　　子仙君说完，大罗金仙纷纷走出看台之外，一个个淡去身影，消失在蓬莱岛中。金仙们挑选出场中实力最高的玄仙，接着操纵仙舟离去。
　　子璇看着场上越来越的仙者，默默想到，这场不同寻常的蓬莱宴请算是结束了。


第1391章 入梦
　　多年以前，那场幻梦中的子璇不知是来自哪一方时空，她变了调子的声音让人听不出男女，直到后来才被子璇猜测出来身份。她曾对子璇道：“记住，蓬莱宴请之后不要乱跑，记得回殿中小睡一阵。”
　　而在浩瀚荒原，那道没有面容的神祇虚影，声音淡漠而无情，祂对子璇的提点全然相反……“蓬莱宴请之后，不要回殿中小睡，切记切记。”
　　子璇等待了又等待，心中有过迷茫、惶恐、惊疑，最终全都化作无波无澜的等待，这日，她终于等到了。
　　“至关紧要的选择，就是现在了。”子乘风坐在她身边，眼中带着复杂的情绪。“小璇，你可能确定你的考虑是正确的？”越是到了这种时候，越是容易让人在两种选择中游移不定。
　　子璇也有过一丝恍惚，那个梦境中的人，真的是她自己么？这一切都是她根据自己的经历与领悟猜测出来的罢了。就算是她自己，不同时空的人，真的值得相信么？
　　但这一丝恍惚很快被她狠狠击散，再次恢复坚定的她，对每一个时空的自己都抱有信心。最关键的是，浩瀚荒原出现的人影，无论如何都不值得相信！
　　她不能遵从祂所说的任何事，所以唯一的选择，便是去所谓的“大殿”小睡片刻。“我能确定的是，我的选择是正确的，我更能确定，无论发生何事，我都将竭尽全力去扳倒那个不可能扳倒的存在。”
　　子璇站起身来，对子乘风、子珺点了点头，在子珏与子珅疑惑的眼神中离开了云母看台。
　　这里是碧游殿内的重叠空间，她想了想，暗道总不会是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小睡”，于是便朝出口处走去。
　　子璇在走出大殿出口时回头看了看，层层叠叠的看台晶莹剔透，闪烁着令人欢喜的仙光，一些上仙与玄仙已经离开了座位，打算出去在蓬莱仙岛上走一走，散散心中愁闷。
　　她与眼熟的子家仙者点头打过招呼，走出大殿后，独自在宫殿群里穿梭。
　　这片殿群犹如一只远古时期的庞然大物，仍然鲜活无比，却散发着无法探寻年代的古老气息。子璇行走在这里，就像是行走在不可触摸的久远年代。
　　除了碧游殿之外，这里另有一百九十八座大殿，有些大敞着门，空旷无比，只中间有一些供人领悟的时空异场。有的殿门紧闭，神识无法探到内部的情况。
　　子璇不知道自己该去哪一座大殿，但她心中莫名有种紧迫感，好像不愿意在外面闲逛太久。“回殿中……回殿中小睡……为什么要用回字？”
　　子璇突然在原地站定，想到梦境自己的原话是不要乱跑，记得回殿中……“难道还是要去碧游殿内？！”否则何须用回字？她又不曾去过其他大殿，唯一能用得上回去之意的地方，只有碧游殿了！
　　她赶紧转身，揣着心中那股紧迫感迅速走到碧游殿外，这里从外部看起来仍是空荡荡的，唯有穿过那道屏障才会抵达另一空间。子璇一步走入其中，忽然愣住了。
　　“没有进入云母看台……这里……这里就是大殿原本的模样。”在她进入之后，大殿的门缓缓关上了。
　　空荡荡的大殿内，只在中间放置着一张软垫，除此之外再无他物。这里寂静无声，仿佛和世界隔绝了，连呼吸与脚步声都会被寂静所吞没。
　　子璇心中的紧迫感稍微消散了一些，她知道，自己是走对了路。
　　来到软垫上盘坐下来，子璇忍不住打量了一下这座大殿。顶部极高，上方镶嵌着不知是何物的珠子，点缀成一幅明显不属于现在的星辰图。
　　梁柱上雕刻绘制的一切都十分陌生，里面蕴含着的道意倒是让她感觉到亲切。
　　仔细一看，平滑的地面其实也有神识才能察觉的细纹，构成一幅幅奇异的图案，看得她识海有些昏沉，竟真的生出一股睡意来。
　　子璇毫无抗拒之意，任由这睡意将自己笼罩，她仍盘坐在软垫上，闭着眼与打坐入定毫无区别。但意识却在模糊中陷入黑暗，不多时，她便彻底进入了沉眠之中。
　　……
　　一道白光传来，子璇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站着，身处于一片空白的空间里。周遭什么也没有，比虚空还要空，就像是世界还未被创造出来，连时间与空间波动都感应不到。
　　“这是虚无？怎么到了这古怪地方？我是怎么被传送到这里来的？”子璇心生疑惑，试图向前走了几步，果然如她所料。
　　虚无中并没有方向之分，向前时也像是在向下、向上，一切都是无序的。
　　“怎么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子璇心中有情绪波动，神情却依然淡定从容，这些年的所有经历造就了今日的她，再不会为任何事物而色变。
　　往无法辨别的方向走了许多步，子璇不知道走出了多少距离，没有空间，自然就谈不上跨空而行，甚至从某种角度看来，她连前进都算不上，仍是在原地不动而已。
　　正在这时，她忽然看到了一个身影。
　　在也许是极远、也许是极近的地方，她看到了身着红衣，神色迷茫而惊异，眼中满是震撼的小修士。那小修士是金丹圆满，体内气息波动巨大，显然是刚刚有了进阶元婴之兆。
　　小修士一步步走上前，长着一张与她一模一样的脸，抛开神情与境界不看，两人若面对面站着便像是站在一面水镜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