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修难为 (浮生若朝露)

　　再往前追了约莫半柱香，子若冲的神识敏锐地察觉到两道模模糊糊的身影，在他察觉到的瞬间，阵旗就已出动，甚至快过了子璇的神识。好在她一向专注又谨慎，在阵旗划过黑暗挡住那两人去路时，含光就已紧随而上，剑域似要震碎空间。
　　一剑中容纳了她对剑道的领悟，囊括了许许多多在眨眼之间挥出的剑招，凝聚了剑的形、意、势，最终结合成为她的绝对领域。在这里，她就是主导，是操纵者，是被困在其中的生灵的神。
　　她一念即可收割性命，一念即可令其重获新生。在剑域之内，她就是法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必耗费吹灰之力。
　　“灵君，起阵！”
　　子若冲率先祭出的阵法只阻了对方一阻，以方便子璇出手，当剑域爆发出强烈光芒，那两人才意识到自己被人围攻了。剑域如牢笼将两人困住，但子璇仍不放心，赶紧传音让子若冲变幻阵法，困与杀一旦结合，里面的人就再无生路！
　　阵法的屏障与剑域全然不同，无形无光，只有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厚重屏障，让剑域里的空间与景象都发生了巨大改变。
　　幻象频出，令人无法分清看到的究竟是虚是实。一道道剑光可能是真，亦有可能只是身边同行的伙伴。如此一来，身在其中的两人就有可能互相攻击致伤，给外面操纵剑域的子璇减少了许多压力。
　　她的意识与剑域相通，里面的一切都能即时感应得到。她看到一老一少两名男修神色阴狠，毫无章法地互相攻击着，还以为对方施加的力道是剑域所致。
　　子璇双手向前缓缓伸出，犹如抓住了一柄无形的剑。含光隐没在黑暗里，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持续编织剑域的密网，与阵法的攻势与困境结合起来，牢不可破。
　　剑域之外看似平静，里面早就乱成一团。
　　年长的魔修腰间佩着一枚写有“无苦”字样的令牌，他看似冷静一些，但阵法毕竟远远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是以动作显得尤其凌乱，暴露了他心中的交集。到了炼虚期，后期与初期的差距就是如此之大，让他明知身在局中却无法解。
　　年少的魔修腰间令牌与老者相似，上书“无愁”二字，看上去像是两人道号。他比老者更加慌乱，浑身浴血、神色狰狞，眼中偶尔露出惊恐之色，似乎透过幻象看到了这世间最恐怖的画面。
　　他连番攻击全都被剑势搅散，偶有残余的力量亦只是冲击到了同伴身上，至于他自己，更是连浑身防御都已毁去。
　　从剑域击出、阵法凝起不过短短十余息，困在里面的两名炼虚初期就已完全失去了招架之力，在防御灵宝逐一被击碎后，肉身便开始崩塌解离。
　　炼虚期脆弱的虚身在这场剑与阵的混合厮杀中，根本没能够坚持到眨眼。两道暴露在外的元婴不过勉力挣扎了一下，就被阵阵可怕的力量所摧毁。
　　“你看清两人容貌了么？”子若冲收起阵旗站定，周围狂乱的空间波动对他似乎毫无影响。“我只看清了年少的，你若都看清了，就扮作年老的无苦吧！”
　　“……”子璇翻了个白眼道，“您老就是不想扮丑吧……”
　　“嘿嘿嘿，被你发现了。”子若冲猥琐地笑了笑，凭空摸出一粒子璇炼制的易容转息丹服下，身形一展一舒之后立刻缩小变瘦，成为了一个略有些苍白的瘦弱少年。“怎么样？像不像？”
　　“若换下族服与身份玉佩，倒的确是挺像，气息可以再收敛一些，刻意散发出魔气反而惹人怀疑。”子璇看到他的变化，对这一回炼制的丹药颇为满意，自己取出一粒服下后，在脑海中回忆着老者的每一个细节，很快变成了魔修模样。
　　她此刻看上去精瘦干练，眼神中有种若有若无的狠辣，像是时刻都在算计着、提防着身边的每一个人。族服颜色骤变，幻化成普普通通的黑色宽袍，略有些佝偻的身躯让她更显苍老。
　　她在打斗时观察得十分仔细，连老者发丝苍白的程度都不曾放过，现在气息骤变之后又再收敛起来，哪怕熟悉之人都难看出破绽。
　　“我准备好了。”子璇换了一副嗓音，正是模仿着老者在剑域中嘶吼的声音。
　　“好，我们走！”子若冲也变了声，退后两步跟在子璇右后方。两人故意留下了大片空间波动，在黑暗中不断蔓延开来，正如那两名魔修，看上去十分不擅长隐匿行踪。
　　细节决定一切，两人都很清楚这一点，光是外形与气息改变还不够，一举一动都得尽量与之相似才行。
　　当然，光靠一场压倒性的打斗无法了解这两名魔修的全部，那两人储物戒也随着肉身与神魂被销毁，所以子璇与子若冲只能暗自祈祷不要遇上熟悉这两人的修士。
　　但当他们来到广堃界时，就发现这种担心全是多余。因为这里放眼望去全是各大境界的魔修，相互之间根本不产生任何交集，只冷漠地匆匆来去，相互之间毫无交流之意。


第1226章 魔修议事
　　广堃大界归属于南灵界，在没有天外魔族试图入侵前，这里的魔修与道、佛、儒……等等修士相处得还算不错。至少这里曾有着通往各大修仙界的跨界传送阵，至今还未被彻底损毁，只是从内部封闭了起来。
　　自打几年前正派开始屠魔，从前称霸此界的九绝宗就被推翻，因为这一宗门不仅不信奉天外魔族，还一向坚持非吾族类其心必异的观点，在这方天魔信徒聚集的地方很难撑得下去。
　　自打九绝宗在纷乱中崩塌解离，广堃大界就成为天魔信徒的乐园，留在这里的每一个修士都曾修炼过《无相经》，只是有境界的高低而已。
　　此时的广堃大界比平日还乱，之前偶尔还可见到不信天魔的修士，而在这诛仙大会即将开启之际，留下的全是最天外魔族最狂热的信徒。他们冷漠的神情中隐含着嗜血的兴奋，让人毫不怀疑，只要有一名道修出现在此，就会被他们生吞活剥。
　　尽管如此，混在其中的子璇与子若冲仍是一点儿都不惹眼，正因此界充斥着《无相经》特有的魔气，反而掩盖住了每个人的特点。加上易容转息丹不会被同阶修士勘破，两人身上毫无道修的灵气，很好地融入了这片昏暗无光的地界。
　　“他们都在往北走，我们也跟去看看。”子若冲见高空之中没有炼虚同阶的身影，于是放心大胆地传起音来。“今日已是七月初五，看样子诛仙大会就是在北方举办了。”
　　“嗯，应该是。不过怎么不见多少炼虚期魔修？连化神期都没看到多少，全是些元婴、金丹小修士。”子璇略有些诧异，按说这种“盛典”在魔修中应该是大事，会吸引不少高阶前来才对。
　　“不是说魔修不如我等齐心么，想来又是因为什么派系之分？算了，还是先去看看吧，若是遇上无苦、无愁的熟人，尽量少开口就是。”子若冲说完又淡定地加了一句，“大多魔修行事都颇为随心所欲，要是遇上仇家，顺手杀了就是。”
　　两人一路不紧不慢地跨空而行，还是超过了无数低阶修士，在七月初六的深夜来到了北方人最多的城池——幽泉城。
　　这里四面环山，整个城池呈正圆形，里面一圈又一圈的建筑围绕着正中心的一口泉眼，泉水汩汩往外冒，永不枯竭。这口被称为幽泉的水中含有一种接近天外魔族的精纯魔气，对于魔修来说这就是最“纯正”的气息。
　　“乌烟瘴气，”子若冲不屑地瘪瘪嘴，从高空降下时猛地推开周围小魔修，吓得一种化神、元婴瑟瑟发抖。“泉眼处有不少炼虚气息，看来高阶都聚集在那里了，我们也去看看。”
　　子璇走入城中，也感觉到了同阶修士的存在。两人漫不经心地来到泉眼附近的议事塔外，无需主动，就听得其中传来一声还算是热络的女子邀请声。“两位道友辛苦，在下乃幽泉城城主红月，若道友不嫌弃，还请入塔与我等一叙。”
　　子璇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算是作答，带着后辈模样的子若冲一步跨进了结界内。在进入时，她明显感觉到了一股阵法之力笼罩住全身，但只是一瞬，就被子若冲强悍的神识弹开。
　　这一小小风波过得太快，没能引起阵法应有的反应。子璇猜测这应当是城中设置来验查身份的阵法，只可惜在子若冲面前，同阶的阵法都显得十分简陋。
　　顺利进入大殿，两人只见周围华光四溢，灵宝做成的装饰随处可见，黑色灵木柱上雕刻着各式各样的魔物，神情狰狞、气势汹汹，还散发着低阶修士无法承受的威压。
　　大殿两侧分坐着十九名修士，上首正坐着一名身着鲜红薄纱的艳丽女子，眉心正中以血似的色彩绘制着一轮新月，又以金色勾描了轮廓，显然是刚刚穿越的红月城主本尊。
　　她一身修为已至炼虚圆满，气息圆融内敛，眼神如雾般迷离，让人看不清笑容之下的真实情绪。“欢迎欢迎，二位道友还请随意入座。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子璇冷眼扫了扫在场的人，只见左侧坐着九名炼虚初期、中期，右侧坐着的十人都是后期与圆满，便知这“随意”也是随意不到哪里去的。她快步走到左边，还不忘对身后亦步亦趋的子若冲招招手，好像是叮嘱晚辈不要在此丢脸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