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修难为 (浮生若朝露)

　　剩下她孤零零一人在世间，不知今后该何去何从。
　　此时为了活命，甚至逃入这曾经做梦都想离开的牢笼。同样带着防备与互利互惠的心思，将另一人挡在身后，忍伤演算生路。
　　这情形，与当初何其相似……可物是人非，一切都不同了。
　　何淼淼默默叹了口气，收起恍惚的心神，缓缓睁开眼。看着面露关怀的白木荷，心中默默祈愿：希望这一回，人性不要再让她失望！
　　“何道友？你再休息会儿！别担心，我会好好守着的！等天快亮我再叫你！”
　　何淼淼朝她微微一笑，倒是让她愣了愣神。
　　这回见面后，何淼淼像是杀神一般，浑身戾气让人胆颤心惊。这忽然露出的笑容，倒是让气息柔和了不少。
　　“我的确有些困顿，那便劳烦白道友了。”
　　何淼淼见她还在发呆，也不再开口多言，靠着一棵红枫打起盹来。
　　她并不打算彻底放松心神入睡。
　　虽说修士在睡眠时，并不像入定那般对外界一无所知，但这些年养成的习惯，让她无法在不确定安全之地休息。
　　更何况，这世上除了全灵，她绝不会在任何人面前放松警惕。
　　……
　　何燕归被绝灵绳牢牢捆住，浑身散不出半分灵气。
　　但他步伐轻快，速度快得像是无需花费时间演算，只偶尔顿上两息，便能步步走入生路。
　　粗硬的白色麻衣翩飞，非但不露寒酸落魄之态，反倒将他显得更为脱俗，如同天上谪仙，下到凡尘俗世体验人世间疾苦。
　　他眉头轻皱，亮若星辰的双眸中尽是忧虑与凄楚，这愁苦之态却未能让他有半分失色。
　　一路气定神闲的疾驰，让他很快就有些体力不支，神色间更显担忧。
　　被绝灵绳制住，修为再高亦是无法施展，如同被人捕捉豢养的飞鸟，双翅再有力，也无法冲破精心打造的牢笼。
　　何燕归在原地站立片刻，像是想到了什么，还是未曾停下。
　　他身形一闪继续朝前行进，才刚刚绕出一道阵眼，便看到了歪在树下闭目养神的何淼淼，和一跃而起就要动手的白木荷。
　　“两位小仙子，小道这厢有礼了。”何燕归纯净双眼闪着亮光，举止有礼，毫无高阶修士的傲气。
　　他不等二人开口，接着自言自语起来。
　　“敢问二位，可也是被卫长风捉来的？唉……天生丽质难自弃，看来我们亦是同病相怜……红颜到头不过枯骨一具，可世人总是看不清……”
　　何燕归一出现便叽叽歪歪个不停，二人楞在原地无言以对，她们知道他无法用灵力攻击，却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毕竟识海无法被束缚，眼见就要逃出生天，万一这人猛地发狂，她们就只能死在威压之下。
　　何淼淼转眼看向白木荷，发现对方脸都皱成一团，正好也向她瞧过来。那眼神和表情，分明在说眼前这位‘天生丽质’的美人，怕是脑子已经不好使了。
　　“前辈！”
　　何淼淼终于听不下去，出言打断了还在滔滔不绝的何燕归。
　　“若是无事，我们就先走了！”如今逃命要紧，就算他与何燕心有干系，也不是一时片刻能打探出来的。
　　“两位小仙子，同是天涯沦落人，不如结伴同行，互相也有个照应……”
　　何燕归双眸清澈，却凄凄楚楚充满哀意，让人难以心生拒绝。
　　但何淼淼、白木荷却完全不为美色动心，并一致坚定地认为，这人脸上明晃晃刻着三个大字：我、疯、了！


第109章 你全家都是何仙子
　　何淼淼与白木荷垂头丧气地走在阵法中，齐齐在心中感叹：自己的命实在太苦了！
　　何燕归也不知是被关了多久，像是八辈子未曾说过话，一直缠着她们絮絮叨叨，叨叨絮絮。
　　本是珠落玉盘之声，听得久了却像是在催命，二人后来都将耳朵用灵力封住，终于得来片刻清净。
　　谁知何燕归见她们气定神闲，竟开始朝她们传音，她们的识海无法抵抗，只能承受这无痛无痒却威力极强的话唠术。
　　无论在阵法中如何穿行，她们都甩不开速度极快的何燕归。他不仅仅演算能力惊人，对这里的阵法也像是了解极深。
　　到后来，他见何淼淼演算得实在太慢，柔柔地宽慰鼓励了几句，才走到前面为她们带路。
　　他对于此地阵法的了解，倒是让何淼淼确定，他与何燕心肯定脱不开关系。至于二人究竟是敌是友，她就无从得知了。
　　半柱香过去，何燕归终于停下了对美貌与灾难的分析，不再朝二人施展魔音灌耳大法。
　　脑中一清的何淼淼、白木荷，一时间反倒没习惯，差点一头撞上在前方带路的何燕归。
　　“前辈？怎么停下来了？”白木荷已经不惧这位灵力被封的高人，见他四处张望，便直接询问起来。
　　他被关多年，浑身气息却纯净无比，眼神也是如稚子般澄澈。
　　一路上话虽多了些，看起来傻了些，但却时有点拨照拂，毫无高阶修士的趾高气扬。
　　他甚至都未提出，让她们帮忙解开绝灵绳，二人自然也不会主动提及，默契地达成共识，一路上相安无事。
　　何燕归也没有出言询问，何淼淼为什么对此地如此了解，但他偶尔露出的怜悯眼神，又让何淼淼觉得他似乎知道什么。
　　一路高高悬着颗心，平安无事并未能让何淼淼对他放心。
　　气息与眼神虽可看出一个人的本性，但修仙界中，再是善良无辜，手上也不会滴血不沾。
　　一旦与重利和性命相关，就算是温顺的灵兔也会发狂咬人。
　　何燕归一举一动都如同意境深远的水墨画，顾盼之间熠熠生辉，说话的语调却始终让人难以消受。
　　“唉……二位小仙子，赶了半夜的路，小道有些困顿……”
　　“那……前辈，咱们要不要休息一会儿？”白木荷已习惯他肉麻的称呼，见他的确有些睁不开眼，虽心下狐疑，却也只好开口提议。
　　何燕归客客气气，再次询问了何淼淼的意见。“何仙子，你觉得如何？”
　　这称呼简直邪气冲天！何淼淼暗自腹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道你全家都是何仙子！最后扔下一句“前辈随意”，便自行坐到一旁休息。
　　她坐下后才发现，自从与何燕归同行，她一路怨念不断，倒是将压抑已久的心神放开了不少。
　　这么长时间，她也再未去悲春伤秋、睹景思人，反倒是恢复了几分本性。
　　三人一路逃窜，已经进入红枫林内部范围，周遭灵气越来越浓郁，让有着不同程度伤势的三人，欲沉醉于难得的舒缓之中。
　　何淼淼微眯着眼，心中思绪翻飞，难以静下心来打坐。
　　何燕归的表现虽怪异，但却自然随意，越看越不像是刻意为之，更不像是被关太久变得痴傻。
　　虽说时常感叹他自己“惊人的美貌”，但除开这一点，一些精辟指导和善意宽慰，都像是极为随和的前辈耐心指点。
　　在牢笼中生活，被高阶修士折磨，一朝逃出生天，却依然怀有稚子之心，这样的几率又有多大？
　　何淼淼看不透人性，一如当年看不透的何正初。
　　修道以来的种种经历，让她明白了修士的复杂，根本无法单纯地用好与坏来定义。
　　她是有些小聪明，却始终算不上大智慧。
　　面对无法撼动的存在，无法改善的状况，她只能选择最笨的办法，一边装傻一边防范，走一步算一步。
　　一夜无话，三人各占一方静坐，很快便迎来初阳。外面依然无人追来，一直悬着心的三人也放松了不少。
　　稍微整理一番后，三人再次出发，由何燕归在前演算生路，二人在后方紧跟，顺便听他讲解粗浅阵法之道。
　　他讲的那些，何淼淼其实都已经学过。她在鹤山派看过不少玉简，早将阵、器、符、丹的基础记得牢牢实实，以便日后深入理解。
　　但她与阵法就像是前世有怨今生有仇，明明费劲心思钻研，还是只有半吊子水平。
　　是以何燕归在前讲得津津有味，她也当做耳旁风吹过，在心中思索旁的事。
　　她想找个法子试探试探，若是他与何燕心亲密，到了红枫林改路时就将他甩掉；若是他与何燕心有仇，那便再煽风点火一番，看看能不能引他出手。
　　有了神识恢复到巅峰的何燕归带路，三人很快便来到红枫林内部，何淼淼甚至能够听到熟悉的水潭声，能闻道山洞附近低阶灵花的清香。
　　但她可不打算故地重游，进到此地是为了从另一条出路走出去。
　　何燕心布下的阵法繁复无比，能进的地方绝对不能出，且只能一条道走到头，若是中途混入岔道，那也只有死路一条。
　　她正要开口提出寻路，却听见何燕归轻声一叹，道：“原是已经不住这儿了……何仙子，你可知道她如今在哪儿？”
　　何淼淼心中陡震，自然明白何燕归口中的她是指何燕心，只不过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放心，就算你不说，我也不会为难你。”
　　何淼淼反问道：“前辈与她有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