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修难为 (浮生若朝露)

　　二人一前一后，很快穿过重重弟子院、客院以及不知何用的大殿与高塔，来到岛屿中心一片静谧的湖泊上。
　　湖中心有座极小的岛，只建了一座草屋便没有余下空地，整片湖泊有阵法结界守护，悬臻带着子璇走下岸边，对她道：“那里是方丈大师的居所，请道友自行走入结界即可，小僧就先告辞了。”
　　“多谢悬臻大师。”子璇抱拳行了一礼，自己投身钻入屏障中。湖泊中的灵气比外面浓郁数倍，让她有些不适，凝神屏息走向草屋，感受到一股精纯至极的圣洁气息，这才又恢复了一些。
　　“晚辈音希见过方丈大师。”子璇进屋后行了一礼，只见屋内设置有空间阵法，几乎有一座大殿高大，全然不似外面看到的那般窄小。
　　但屋内陈设简单至极，可以算是完全没有陈设。只一张软垫，一张放香炉的长条矮桌，以及坐在软垫上的方丈。
　　“我这里简陋，你随意坐吧，不必拘礼。”方丈私下仍是那副腼腆平和的样子，没有半点儿高阶修士的架子。“你刚刚听经时不认真，就是因为要找我说这件事？”
　　“是。”子璇点点头，自己丢出一张软垫坐在他正对面，“晚辈刚到礼佛大殿不久就听那两人说起方丈，由于好奇心作祟，留心多听了几句。”
　　“他们先是说前辈已有两万余岁，后来又神神秘秘传音，说前辈不是人修而是菩提树化形。待前辈现身讲经时，那两人似乎以某种法子确定此事，就返回去与他们师父报讯了。照晚辈看，他们那位师父多半是要对前辈不利。”
　　方丈神色不变，仍是带着笑，语气亲切地道：“我的确是菩提树化形，不过想要对我不利，并非易事。”


第1030章 扎根
　　子璇断没想到方丈这么轻易就承认了自己身份，菩提树不比寻常妖修，本体实在太过诱人，按说应该藏得严严实实不给任何人知晓才是。
　　哪怕如它自己所言，想对它不利并非易事，但也不是绝对不可能发生，子璇觉得要换作是她，现在多半都已经跑路了。然而方丈大师看起来仍是胸有成竹，完全不把这警告当作要紧事看待。
　　这种轻松不是因为自负，反倒像是因为不将她说的修士放在眼里。
　　“莫非方丈大师知道那两人是谁？知道他们的师父是谁？”子璇想到反虚期大师的神识，暗道游虚能够听见的传音，方丈说不定也能听到。
　　但方丈显然不是游虚，不会随意探出神医偷听人传音。“这不难猜测。”他抿着嘴一笑，轻声道，“净明界有一名炼虚灵君，心魔缠身困在圆满无法突破，曾寻过无数抵御心魔、祛除迷障的珍品，最终仍是一无所获。”
　　“后来他走遍能够抵达的修仙界，四处打听菩提树的消息，近些年他寿限将至，行事越来越偏激，连一点儿影子都不肯放过，误毁了不少高阶灵木。他名季离经，正好有两名元婴期徒弟，能够对得上你所言。”
　　子璇闻言还是不解，季离经既然是炼虚圆满，而且显然在这境界多年，只差祛除心魔即可进阶，那么实力定然不在方丈之下才是。“大师既然知晓了，何不干脆寻个安全隐秘的地方闭关？渡雷劫本就危险……”
　　方丈摇摇头表示不用。
　　“世人只知菩提树能辅助修士抵御心魔，却不知我等能够引出人心底最深处的魔障。越是心魔深重者，越是不可能得到菩提树。我生长于此地，进阶必然要在此地才是圆满，哪怕季离经实力远超同阶，我亦不会为他改变计划。”
　　“原来如此。”子璇还是觉得这事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但转念一想，方丈自己肯定会有防备，她这陌生小辈没什么好操心的。还是想想怎么提起化形之事，帮游虚打听个办法出来才是正经。
　　“小友还有未尽之言？若是有什么要求，只管提来，我能帮得上忙便绝不推辞。”方丈对因果很看重，认定承了一份人情就该尽量还清。
　　子璇见它说得认真，不再犹豫措辞，直接询问道：“晚辈是帮一位……‘友人’打听，若是没有传承的灵植应当如何化形？普天之下唯有菩提树最易化形，所以想来问问前辈，有没有什么诀窍。”
　　“就这？”少年一时有些错愕，它还以为眼前的小女修会管它要点儿果子叶片什么的，结果就只是问问化形之事。“其实菩提树之所以能轻易化形，除了传承与本体特殊，还有身在佛寺受经文点化之故。”
　　“菩提树生来便有模糊灵智，领悟的经文越多便越是近人。到灵智全开时，哪怕是一阶都能轻易化形。说起来，我们的传承其实并没有多大影响。”
　　子璇听后追问道：“那前辈觉得，要是一种完全没有传承记忆、灵智却又很高的灵木常年待在这里，会不会因此化形？”
　　“完全没有传承记忆？这怎么可能呢？世间万物皆有来源，人的传承便是各家道统，就算断绝，最终仍是能够找回来。妖兽与灵植亦是如此，传承记忆便是来源的根据。”
　　“要是没有传承记忆，岂不是完全没有来源？那便只能是……一场空？”少年说着拧起眉头，摇着头表示难以相信。
　　子璇自己也很难相信，但游虚就是没有来源、没有记忆，且不是任何一种灵木变异而来，就像是莫名其妙生出的一种新物种。
　　“若真有这样的灵植，迟早会化形。”少年沉吟片刻又道，“人形与天地自然最为契合，妖兽与灵植都要待到化形，才有可能进阶到更高的境界，而灵智越高，越是容易化形。”
　　“你说的灵植有极高的灵智，就算没有传承记忆，也该有化形本能。若是久久还未成功，照我说便是机缘未至，正如你们修士需要寻得契机才能进阶一般。佛经囊括万界万物，其中有什么能点醒它的也不一定。”
　　少年顿了顿接着道：“所以答你刚刚所问，灵木常年在寺庙中扎根清修，没有帮助也有极大益处，说不定还真能使其化形。”
　　“这样啊……”子璇听到有戏，便开始考虑留下游虚的可能性。云隐寺是净明界出名的大寺，这里的佛修品行端正，她倒是能信得过。毕竟在菩提树幼年时，随意一个禅定、凝丹期小师父都能将它夺走自用，然而这位还是活到了现在。
　　只是她不知云隐寺肯不肯收留游虚，再加上这树整天嚷嚷着想看看诸天万界，常年扎根一个地方，它多半又要嫌无趣。子璇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开口问问可行性，要是被方丈拒绝，那也不必再多想。
　　“请问前辈，贵寺方不方便收留这么一颗灵木？”
　　少年闻言并不意外，且毫不犹豫地点了头。“这不是什么大事，我离去后这片湖泊便无人居住，新方丈会自寻别处清修，你要是觉得放心，就把你的‘友人’种在此地即可。”
　　子璇闻言咧嘴一笑，干脆承认道：“我还得跟它商量商量，不过无论如何，都要多谢前辈！”她刚刚说完，识海里便响起游虚的传音，让她意外的是，这树居然干干脆脆地提出了留下。
　　“小璇，我得在这里好好待着化形，跟着你游历是好玩儿，可惜对修炼成人没什么益处。留在这里有些无趣，但是很有可能寻得化形契机。等我有脚能走了，想去哪里不行呢？你说是吧？”
　　子璇当然觉得它留下更好，哪怕代表着一人一树必将分开很长一段时间，但只要对游虚有好处，她都愿意接受。
　　“那我就告诉方丈啦？”
　　“好！”
　　听到游虚斩钉截铁的回应，子璇赶紧将此事告知方丈，在他点头后，从发丝中取出游虚，种到了小岛所剩不多的空地上。


第1031章 赠果
　　在游虚扎根的瞬间，方丈大师忽然收起了小草屋，整个岛屿露出平坦的空地，让它根须能够更好的伸展。
　　游虚觉得很舒适，它喜欢静云湖的气息，也喜欢被精纯浓郁的灵气包围，这里还能听见佛寺里的诵经声，对它化形有帮助，所以想起不能外出游历也不觉那般难过了。
　　“多谢方丈大师留我。”它说着冲方丈抖了抖树叶，自来熟地询问起化形的过程。“大师是什么时候化形的？是像化成男修女修都行还是看运气？化形的时候痛不痛？”
　　方丈似乎是决定帮树帮到底，耐着性子一一应了它的询问。
　　“我是生来带有模糊灵智，入佛道进入一阶，就是人修所称的入禅初期时化的人形。化形时隐约会有所感，是男是女都乃天定，不似灵物那般可任意更改。在生出四肢百骸时有些不适，但不至于忍受不住。”
　　游虚听得十分认真，好不容易遇上“同类”，它恨不得能把人家的经验全给问出来。
　　子璇有一句没一句听着，回想自己觉得季离经两个徒弟不对劲的地方。她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可是仔细回想了一遍，又觉得没什么错漏之处。
　　季离经要寻找菩提树抑制心魔，在整个净明界都是出了名的。他的徒弟肯定会在游历时帮着留意，身上带有探测菩提树气息的宝物也说得过去。
　　那两人确定了方丈身上气息，立即离开云隐寺返回师门，禀告季离经让他前来，这一切看起来都在情理之中。“可是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呢……”子璇想了半天还是没抓到能让她灵光一闪的线索，直到听到方丈说了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