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修难为 (浮生若朝露)

　　虽说是难得一见，但毕竟不是从来没有发生过。大丹宗里人才随处可见，天才层出不穷，她这样的成绩的确惊人，但每隔百来年都会出现那么一两个。
　　管事在这里的时间长了，惊讶片刻就平静下来，笑眯眯地道了喜，递过一枚紫木鼎令牌让她认了主。
　　“道友炼丹术精妙，可以参加下一届炼丹大会，要是进入前十，就能去化神真君所在的无焰山脉清修五年呢！”
　　“不知这炼丹大会几时开始？”子璇当然心动不已。能进入无焰山脉，就能去化神真君们专用的藏经楼翻阅玉简，要是运气好，还能遇上真君论丹道，随便听那么几句都能有所收获。整整五年，对于炼丹师来说诱惑不可谓不大。
　　“我们元婴期的炼丹大会每五年举办一次，上一批进入无焰山脉的道友出来之前，我们就要开始竞赛了。下一次大会正是三个月之后，道友好好修整一段时间，肯定能取得好成绩。”
　　子璇听她说了一些规则，谢过后告辞离去。出了丹殿后直奔小院，开启阵法、扔出阵盘，抓紧时间恢复起来。
　　她想以最好的状态参赛，打算用这三个月时间好生调整，结果刚刚过了一个月，一枚气息熟悉的传讯符惊动了小院屏障，将她从半入定中唤醒。


第1005章
　　召回手中一看，子璇身形一闪便起了身，收起阵盘走出小院，从四方城出去后直奔符箓所示的地点。
　　传讯的正是久久未见的姬如月，里面的气息做不得假，内容含含糊糊似在防备什么，乍看像是闲聊擂台赛，实则是表明身份。
　　子璇与她正是在擂台赛上相识，在这一时空亦是同样。这件事的细节只有子璇、子珅和姬如月知晓，邀约的符箓不可能是其他人发来。
　　自打听有莘铄说过姬家、有莘氏内乱，子璇一直有些担忧姬如月的处境，她与她的直系长辈显然是站在天外魔族的对立面，光明正大对上暗中埋伏，总是免不了会吃亏。
　　她本不想在这一时空与亲近之人扯上关系，但传讯符发得小心翼翼，约的地点又是一座没有地火脉的山峰地底，姬如月显然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子璇没办法坐视不管。
　　姬如月选定的位置距离城池较远，子璇祭出灵舟飞了大半日才抵达。这里连绵的山峰并不高，远看有着柔和的起伏曲线，下面的山石不似其他地方那般赤红，而是呈现出灵土般的土红色。
　　这里的火灵气不如城池浓郁，地面温度也不高，地底温度也比寻常火脉低上一些，元婴修士下到地底深处不会感觉不妥。子璇来到山脚时就已听到一声传音，细细弱弱的，像是勉力支撑才说了这么几个字。
　　“我在……下方……”
　　姬如月的神识很微弱，子璇赶紧沉下去，很快就在地底发现了一方小型石洞，几乎没有阵法与结界掩饰。
　　“如月！你受伤了！”子璇钻入屏障取出四阶玄还丹给她服下，结果却见药性一缕缕钻出体外，根本不受炼化。她又取出四阶续脉丹，然而还是没有效用。
　　“别费力气了。”姬如月拉着她的手微微一笑，脸色并不算苍白，反而有着不正常的紫红。“我丹田已破，元婴溃散，没有救了。”
　　子璇已经察觉到了，她悄悄用神识探了一下，姬如月半点反应都没有，丹田灵气散了大半，所以连阵法与结界都布不完整了。
　　“是谁？”
　　“是一位族叔。”姬如月勉力摆摆手，仔细看着子璇道，“我听传至灵界的消息说，有一名叫子璇的女修，在仙魔之战以一人之力敌数百凶骸，最终自爆与它们同归于尽了。”
　　“我听后不敢相信，可是又不得不信。本以为此生生死相隔再不得见，却没想到几月前，又在四方城外看到了你。我当时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子璇沉默不语，并未说自己是谁，来自哪里，也并不承认自己就是这一时空的子璇。“你当时怎么不与我传讯？要是早几个月，你的伤……”
　　虽说不能痊愈，但好歹能够保住性命。
　　“当时我怕族叔他们没走。再过后就没有了意识，直到今日才醒过来。”姬如月也不问她为何死而复生，只默默说着姬家突如其来的内乱，以及家族半毁的惨象。
　　“仙魔之战刚结束，我们族中就接连陨落了好几名太上长老，还有前往仙临界支援的出窍期、炼虚期长辈，全都莫名陨落了。后来才知，前往支援的长辈在魔修一方认出了族人与有莘氏的面孔。”
　　“哪怕他们伪装得再好，陨落的一瞬总是会显露真容。前往支援的长辈返回后立即上报，想来有莘氏的长辈亦有此举，结果两方的叛徒不约而同先下手为强，内乱猛地爆发出来，族地所在的山脉成了尸山血海。”
　　子璇只能紧紧拉着她的手，看到她悲伤欲绝的神情，说不出半句话来安慰。
　　“我的父母都陨落在内乱中了。”姬如月眼眶一红，泪水顺着脸颊坠落，在炽热的地面激起一阵淡淡的水雾。“我用破界符逃出了灵界，辗转来到琉璃界想要前往仙临界寻子家长辈，没想到在途中遇上一位叛族的族叔。”
　　“他是元婴圆满，身边还跟着三名有莘氏修士，他们四人围攻我一人，我只能一路奔逃，想要到大丹宗来躲躲。可惜还未到大丹宗的范围，还是被他们追到了。”
　　四名元婴圆满修士的追杀不是轻易就能逃过的，何况这四人与姬如月一样，都是大族精英后代。而且信奉天外魔族的修士，无一不是道魔同修，想来姬家与有莘氏的叛徒，也都修炼了魔族传下的高阶功法。
　　姬如月体内并无魔气，只能说明那些人的实力远超于她，根本无需转道为魔，就能让她吃尽苦头。
　　“我知道自己没救了，也不打算请你为我报仇，我只想与你说说话，在陨落前能见你一面真是好啊。不管你是不是你……”
　　姬如月的声音越来越弱，双眼越来越无神，子璇紧紧咬着下唇，不知所措地拉着她的手，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眼睁睁看着姬如月带着笑闭上眼，体内生机彻底消失，子璇喉咙干哑心中空落落的，视线渐渐模糊起来。
　　姬如月上身靠着石壁，头微微侧着，子璇盘坐在她身边，紧紧拉着她的左手。两人生死相隔，而相隔的却又不止是生死，尽管如此，子璇仍是无法动弹，僵坐在这里保持的同样的姿势，脑中一片空白。
　　她试图说服自己，这里与自己的时空相隔数百年，另一边的姬家内乱还没到水深火热时，姬如月更是还活得好好的。然而这种说法，无法抹去好友死在眼前的画面，更无法抹去心中悲愤与深深的无力感。
　　天外魔族，搅乱了整个诸天万界，害死了无数生灵，让她每一次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相熟之人逝去，一腔恨怒却不知从哪里发泄。
　　姬如月的手早就冰凉，地底的温度都没能保持住最后一丝热气。子璇知道，她的肉身会在多年后化作尘土归于这一方时空，正如在仙魔大战陨落的“子璇”，再不会出现在这一时空的亲友面前。
　　子璇松了手，以灵力逼散在眼眶打转的泪水，让视线恢复了清晰。


第1006章
　　待到心绪渐渐平复，子璇托起姬如月，在地底穿梭行走，来到一处火脉更加稀薄、人烟更加稀少的山脉脚下，凿出一方不大不小的地底石洞，开出一道石台将她放了上去。
　　大多修士死后连完整肉身都没有，是以也没有墓地与掩埋一说。但亲近之人都愿意设立一方遗府，供没有了魂魄生机的故人安息。
　　子璇默默取出灵石与矿石，在石室布下隔绝遮掩的阵法，再看了一眼石台上的姬如月，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
　　回到四方城客栈小院，子璇仍是心绪不宁。阵盘与结界启动后，将一切看在“眼中”的游虚传音安慰道：“小璇道友节哀，她的伤实在太重，就算是仙人下界都不一定能救活，这不是你的错。”
　　它本还想说，这里不是子璇的时空，等回去了还能看到一个活蹦乱跳的友人，但看到子璇神情落寞，便知这话不大妥当。
　　“只要毁去仙魔通道，再把那些信奉魔族的修士杀光，这里就不会再有人陨落了。小璇道友，还是好好修炼吧，至少到了高阶，你还能在归去前为这一方时空做些事。”
　　子璇闻言轻轻点点头，又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是啊，只有到了更高的境界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保住亲近之人的性命。”
　　她心中隐有些焦急。她的修炼速度已是世间难得的快，不到一百进阶元婴，五百之龄便已是元婴中期，然而比起天外魔族侵入的速度、比起世间一日千变的速度还是太慢。
　　“既然你都知道，那就好好修炼啊！”游虚只有简单的情绪，不懂得太多生死别离之苦，见子璇明明知晓道理还无法从悲戚中脱离，有些不解道。“你不是说过日月逝矣，岁不我与，只有抓紧时间修炼才是正理么？”
　　“唉……是啊……”子璇背过手去点了点它枝叶，表示自己知道了。但此刻的确无心修炼，干脆取出灵酒来，坐在院中看着星河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