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修难为 (浮生若朝露)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曲鸣蝉忽然放声大笑，诡异的笑声显得有些癫狂。
　　凄厉而绝望的笑声回荡在地底，听得刚刚开口的两只三尾狐心生惊悚，只觉这女修怕是彻底疯了！
　　曲鸣蝉的笑声让两狐心烦意乱，其中一只正要呵斥她时，那狂笑却戛然而止，只听得她嘶哑着嗓子讥讽道：“涂山梵，怕是你也不知自己会沦为祭品吧！”
　　曲鸣蝉非但不曾发疯，反而清醒无比，只觉此刻比平日还要看得真切。她与涂山梵的身份早已传遍了沧澜界，为此还惹上了不少麻烦，谁知人人羡慕嫉妒的气运，带来的会是这样的结局？
　　她曾经天真地以为，日后终有一日，她与涂山梵要迎来生死一战，最终的胜者将走向青云之巅，成为真正的、唯一的天道宠儿！
　　“气运之子……这身份还真是张催命符啊……涂山梵，你就不恨么？”
　　“恨又有何用？”涂山梵此刻还不知自己有一缕魂魄回到了子家，他被剥离魂魄之时只觉头疼欲裂，还以为是涂山氏有目的而为之，哪里会想到是有人刻意冒险前来，为的就是助他转世。
　　他只知自己陷入了绝地，刚刚亦曾尝试过挣扎，但身下的尖刺如同生长在骨骼血肉中，根本没办法挣脱。加上神识无法探出、肉身无法动弹，绝地彻底成为死地，他已不抱希望。
　　他平静地思考了自己这短暂的一生。作为青琅女奴的私生子，他在家族受到的待遇可想而知，父亲莫名的失踪与陨落更是让他失去了仅有的庇护。
　　他不是没想过远走高飞，去外界渡过这一生，可惜越到后来他越明白，只要有气运之子的身份在，家族就不可能真正放任他为所欲为。
　　长年累月的冷待与欺辱让他悲痛又愤恨，渐渐的，这些痛与恨又归于平静，承受了常人不堪忍受的痛楚，这世间的一切都让他无动于衷。
　　直到后来……涂山梵忆起了金莲洞天，忆起了他与子珺的相识。似乎从那场误会之后，他的世界便天翻地覆，坚硬如磐石的心也开始有了裂纹。
　　再后来，这磐石彻底碎裂，露出了曾经柔软过的心。
　　他知道自己即将死去，心头遗憾不可谓不多。至少……至少应该让子珺知晓他的心意。涂山梵想到此又叹了口气，或许不说更好，省得她惦记着，影响了修途。
　　“涂山梵！两位道友！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凭什么要牺牲我们自己的性命与修为，来遂了涂山氏的意？！你们难道就不想逃出去么？！”
　　曲鸣蝉还是不肯放弃。她好不容易走到今日，凭她如今的心智手段和气运，怎么可能止步于元婴！她不甘心！
　　“呵呵，谁不想逃？我堂堂五阶巅峰巫者，都无法挣脱这阵法，你不过是小小元婴，怕是连自爆都无法撼动此阵半分。”
　　一道陌生低沉的男声响起，让曲鸣蝉再一次安静下来。五阶巅峰巫者，她当然知道这是相当于化神圆满的存在，若他都无法动弹，难道这次真是一线生机都不留？
　　不对！曲鸣蝉仍是不信。天无绝人之路，这世间从来就没有绝对的死境！那巫者讥讽的话点醒了她，想要死地求生，唯有自爆！
　　她识海中还有一方独立于沧澜之外的空间，可以留存残魂一时！她无法自行剥离神魂，一来生机流逝已久，灵力体力与神识都无法做到这一点，二来剥离神魂对元婴圆满轻而易举，对元婴初期却需得不少时间。
　　她怕来不及，只能冒险自爆。在元婴碎裂的一瞬，令一缕或几缕残魂进入洞天，那么总有一日会迎来夺舍的机会！
　　曲鸣蝉沉默下来，却不是因为绝望，而是因为自爆必然给另外几兽几人带来伤害，她怕被那五阶巫者阻止。
　　她嘴角牵起隐秘的微笑，本以为无甚用处的小洞天，今日总算派上了大用场。她轻闭上眼，默默调动着体内灵力，元婴在丹田中盘坐着，面上浮现了与本体一样的笑容。
　　暴乱的灵力在经脉横冲直撞，曲鸣蝉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闷哼出声，她知道，大家的神识受这阵法所限制，全都无法探出体外，无论她这里有什么气息波动都不会被人发现。
　　“不破不立，大不了重来一次！”
　　曲鸣蝉心一横，浑身灵力转入丹田之中，元婴顿时如同注水的气泡，立刻就有了炸开之兆。
　　正在此时，魔神祭的中枢亦有了些许动静。吸收了两兽四人的半数生机，阵法开始缓缓启动，如同蛰伏在黑暗里沉睡的凶兽终于睁开了眼。


第898章
　　阵法的动静未能阻止曲鸣蝉决绝的心。在地底开始轻微震动、魔气逐渐精纯凝实时，她的元婴猛地爆炸开来，灵力混合的魔气冲击着周遭一切。
　　她的一缕神魂的确如设想那般，循着心神感应到的方向钻去，试图进入那方因法则不全而被她用来养灵植的洞天。洞天的入口是一粒金色砂砾，她意识模糊不清，却明显地感觉到了砂砾就在前方。
　　轰隆隆——
　　自爆的炸响回荡在黑暗中，曲鸣蝉的一缕残魂终究未能走到洞天入口。那粒被她寄予希望的砂砾，在阵法启动的刹那被一股精纯魔气冲击，洞天空间的炸裂让她残魂彻底消散。
　　“蠢货！贱人！简直害人不浅！”公狐怒骂不止，尖利的声音中透着绝望。感觉到生机的快速流逝，它连人身就快要维持不住。
　　哪怕明知自己要死，可谁又不想再多活那么一阵？而曲鸣蝉的自爆彻底惊动了似有灵智的阵法，让他们的生机消失得越来越快，很快连怒骂的声音都已发不出。
　　“终于要结束了……”涂山梵闭上眼无声叹息，感觉到自己的修为、生机、魂魄、甚至气运都在消失不见，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起一张娇俏笑脸，令他惊惧的心渐渐安宁下来。
　　“但愿她能……”他话中的希冀还未曾道出，生机就已经彻底消散，平静安详的面容再无一丝表情。
　　两只三尾狐维持不住完整人形，死时仍是半人半狐的古怪模样，而痴傻的伊莎一直没有任何反应，从被钉上尖刺到死去都是一个样子。
　　伊努不甘怨恨的眼始终没能闭上，谁也不知他临死前，有没有悔恨自己轻信了阴阳宗，背叛了努尔与穆萨，背叛了整个巫族。
　　六个布满尖刺的祭坑随着地面颤抖着，由于曲鸣蝉的自爆与洞天的炸裂，让这阵法有了一丝裂纹。
　　这裂纹微不可查，看似无关紧要，但对于这般玄妙的阵法来说，针尖大小的损伤都是致命的缺陷！
　　五个祭坑顶着五具尸身不断变幻着方位，另一个空荡荡的祭坑也随之移动，每一个祭坑都牵引着一缕气息骇人的黑气，而空无一物的祭坑引来的黑气明显较弱。
　　如有灵智的魔气带着滔天愤怒，嘶吼着、咆哮着，气势震荡在地底，使得上方魔海疯狂翻涌，引得天空乌云密布、风雨交加，茫茫白雪夹杂着大块冰雹，和狂风暴雨一同降临于世。
　　六股魔气逐渐聚集凝实，没有凝成人或妖兽的形状，只是一团烟雾般的存在，而这魔气中散发出的气息却让人心惊胆战。哪怕是炼虚、出窍的修士在此，都恨不得跪在地面匍匐着，生不出半点反抗之心。
　　……
　　走在东海上空的何淼淼忽觉心有所感，她脚步一顿站在高空回头看，来时的方向阴云密布，黑压压的天带着从未感受过的无形压力，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又是雷又是雨雪冰雹，看来是魔神祭彻底启动了。”
　　正在此时，她与身边的全灵、林颂同时感觉到一股精粹的本源之力，带着令人想要膜拜的威压冲天而起，瑰丽霞光在一瞬间铺满整个沧澜，冲散了双山上空的黑云。
　　“引仙祭也启动了！”林颂紧紧皱着眉头终于松开，露出一丝喜意。
　　感受到整界灵气空气都在颤抖，他赶紧转头对二人道：“主子，何道友，趁魔神、真仙还未临世，我们还是赶紧去寻涂山窈吧。否则到时候威压一出，我等肯定难以招架。”
　　两方阵法不过是将将启动，就让一界风云变幻、灵气紊乱，到仙魔降世之时，指不定还会出现什么可怖的景象。
　　若让涂山窈趁此乱象逃出生天，何以平复全灵失去母亲与兄长之恨！
　　“分三路寻人，到时候传讯联络。”何淼淼看着空中霞光黑雾纠缠不休，感受到的气势亦越来越强，于是提议分头行事，以免浪费时间。
　　“好，主上与何道友小心，我先走一步。”
　　林颂话音未落就已消失在原地，全灵嘱咐了何淼淼两句，也跟着朝另一方向行去。何淼淼站在原地看了看祭祀的几个方向，咬咬牙挥开心中一丝惆怅，迈步继续走向前方。
　　东海三步一小乱，五步一大乱。沿途遇上的元婴真人斗法，比她这一生看到的都要多。
　　深蓝泛黑的海水翻起巨浪，斗法余威震毁了无数岛屿，到处都是灵气魔气漩涡。若换作是金丹修士在此游荡，必然死在斗法余威中根本无处可逃。
　　她看着远处一道黑色身影坠入深海不见，紧接着，两名带着妖兽气息的元婴圆满从不远处路过，与她对视一眼消失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