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修难为 (浮生若朝露)

　　三人闻言再不笑话他，学着子珏的样子一本正经地盘坐起来，等了半天，子珺才清咳两声道：“既是畅饮，你的酒呢？”
　　子珅忙道这就来，转身跑去洞府深处的角落，挖出四个黑亮小坛，抱来放在桌上。
　　何淼淼全身心融入其中，只觉世间一切烦恼都可忘却。看着他们起开灵酒，摆上各色果子，心中万分不愿将那些事道出，生怕这样的情形再也回不来。
　　哪怕家族已有准备，可对于子珏、子珅来说恐怕仍是不公吧。
　　她压下心中一丝惆怅，听他们讲述着子珅、子珏如何将《红尘经》安全交到全灵手中，讲述着从天妖大界传送过来时，差点儿被一只绿孔雀捉走做人奴，两人凭着雀灵晶才证明了身份。
　　青琅城的修士只少不多，有人外出历练再不曾归来，弄不清是不愿还是已经陨落。还有人未能突破寿元极限，遗憾陨落在洞府中。
　　卫长乐、许邱阳、曲无音等一众元婴真人，在子衍留下镇守之后，纷纷外出历练去了。曲无音肉身乃重凝，实力不如从前，在外行走不方便，想来用不了多久就会返回。
　　由于担心子衍偶尔会有吩咐，路妍姿一直守在城中，打算等到曲无音回来，她就外出寻找结婴契机。
　　为同一缘由离去的百炼已在几月前归来，看上去收获颇丰，现下正在不远处的一座山上闭关，只要渡过雷劫心魔劫，就能成为元婴真人。
　　至于沧澜界，仍是何淼淼离去前那般平静。
　　涂山氏没有奇怪的举动，似乎失去几名化神期后，一直都在休养生息。阴阳宗除了曲无声偶尔传出风言风语，也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消息。
　　“对了，只是十多年前，曲鸣蝉进阶元婴归来，很是给阴阳宗和天机峰长了脸。”子珺语带讥讽，想到曲惊鹊和曲家的遭遇，心中很是不平。
　　说到曲鸣蝉，何淼淼再次想起了子衍长老的吩咐，放下手中酒坛，无声叹了口气。
　　“我有些事要与你们说，你们定要稳住心神，不要慌乱。”
　　三人见她神色不似玩笑，齐齐敛去面上笑意，听她逐字逐句说起与子珅分开后的经历。


第842章 命中注定
　　长久的沉默让洞府外的一切动静显得极为清晰，近处水声潺潺，草木颤动，远方妖兽嚎叫，飞鸟展翅入云端。
　　月光早已悄无声息洒下，让洞口染上一层浅金色，越是洞府深处越是无光，四人坐在黑暗里，久久不曾祭出照明珠。
　　“三姐不是说了，族中已经准备好储魂瓶与《转世经》么，其实重来一回也无妨！三姐可还记得，我们在昊天古战场遇上的三希洞天之灵，它曾说‘五行世家本就该为诸天万界而战’，现在想来，并非全无道理。”
　　打破沉默的是子珅，他笑得比哭难看，但眼神中写满坚定，毫无惧怕退缩之意。
　　子珏眼中亦有同样的坚定，正如何淼淼曾想象过的那样，他们从震惊、难以置信，到现在的下定决心，不过只用了一炷香。
　　“不错，族中既已有准备，我们该庆幸才对。若是没有这两样珍宝，恐怕……”子珏未将话说完，但谁都知晓没有这两样东西，他们仍会被献祭，最终迎来的是自己的陨落和一界的安宁。
　　何淼淼不知此刻该说些什么，于是干脆沉默。她一开始还为子珅的灵体而高兴，心道总有一日，他能成为子家的顶梁柱，先她与子珺一步凝婴、化神、最终飞升。
　　结果谁知道，灵体在子家并非优势，而是命中注定的牺牲品！
　　而事关重大，无论是谁都不敢以任何理由去阻止此事发生！这就是所有人的无奈之处，是她、子珺亦是家族长辈愧疚悲愤的源头！
　　子珏、子珅同样难以承受悲壮结局，却因想要天魔分身灭亡，想要一界安宁，不敢也不能拒绝。
　　“四弟说得没错。”子珏神色恢复如常，与子珺、子律都颇为相似的面容，有着他独有的决绝和淡然。“就算没有储魂瓶与《转世经》，我也绝不会放弃为整界生灵带来安宁的机会！想来四弟也是一样！”
　　子珅点点头，脸上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渐渐敛去，神色肃穆眼神毫不退宿，似是连赴死都不怕。“二姐、三姐，这是我与大哥生来注定的一劫！但如今已有这么多希望，我们定能安然渡过！”
　　子珏心境平复下来，反而安慰起凝眉欲哭的子珺，和满脸愁容的何淼淼。
　　“是啊，不过是重来一世罢了！再说了，就算是换一副肉身，我与四弟还是你们的亲人，还是家中的后辈，与现在有何不同？！”
　　“以自身魂魄转世灵根不散，有今生的经验，下一世进阶定然更快！说不定哪日就赶上二姐、三姐了！”子珅也连忙表示无碍，跟着子珏一起宽慰起两个族姐。
　　听到这些话，何淼淼与子珺心中更是不好受。
　　何淼淼心知若她们再伤感下去，反会引得大哥四弟心中难受，她只好强打起精神收了悲容，发誓般保证道：“无论你们身在何处，我与子珺都会寻去，将你们安全带回家族！”
　　子珺闻言也逼回即将落下的泪珠，以微微颤抖的声音道：“对！若是暂失今生记忆，我们亦会耐心等待、引你们入道！到你们恢复记忆之时，我们便一起重回子家！”
　　“如此甚好！”
　　“好！”
　　子珏、子珅同时应声，四人再也没有言语，齐齐举起酒坛重重撞在一起，清脆的声音回荡在洞府，酒意让他们生出一股豪情。
　　哪怕历经苦难，子家永不湮灭。
　　……
　　子珺看着醉倒沉睡的兄弟二人，拉着何淼淼轻手轻脚退出洞府，从洞口跃下，她们望着即将消失的圆月愣着出神。
　　“小璇，大哥与四弟肯定会安然无事对吧？”
　　“对！”
　　“还有涂山梵……”
　　何淼淼这一回不曾回应，因为她也不清楚答案。
　　按照丙三真人与子衍透露的意思，引仙祭与魔神祭是全然不同的阵法，哪怕最终目的相仿，但手法与过程绝无类似之处。
　　引仙祭与道修脱不开干系，而天道历来会在死局中存留一线生机，所以家族与丙三真人才会那么笃定，进入引仙祭的人、妖兽，都会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而所谓魔神本就是外来之物，天魔分身根本不被法则所限制，引出来的东西、还有阵法本身，恐怕也不受限于天道。
　　加上这世间对魔族的了解几近于无，涂山梵固然能保存一缕精魂于储魂瓶，也可以将《转世经》研透，可最终结果会如何，何淼淼还是不能保证。
　　“他会死，是不是？”子珺双眼通红，嘴唇颤动不停，欲哭却又无泪，双眼反而干涩得发疼。
　　“我不知道。”何淼淼想要安慰，可她清楚谎言不过是一时的假象，当真相来临、假象散去，子珺反而会更加痛苦。
　　“待他归来，我就让他逃走！”子珺沉默片刻，突然开了口。“让他从流彩城离开此界，走得远远的，哪怕进阶元婴也不要归来！”
　　“好，就这么办。”何淼淼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虽说她心中总觉得没那么容易，可不尝试一番，子珺绝不会心安。
　　“你累了这么久，赶紧歇息去吧。”子珺伸手捋了捋何淼淼背后的长发，强打起精神笑了笑。“总算是回来了。”
　　何淼淼点点头，轻轻拍了怕她手臂，在她快要哭出来之前转身离去，她知道子珺肯定不想让人看到这一面。
　　子珺从不需要人怜悯，正如她、如大哥四弟、如所有子家人一样。他们痛恨怜悯，信奉以自身之力反抗，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任由劫难来压垮最后的希望。
　　何淼淼走入没有遮掩的洞府，里面似乎时时有人清扫，一尘不染，整洁得如同有人居住，与她离去前没有任何差别。
　　她心中暖意与酒意融合在一起，心中忽然充满了力量。
　　她似乎看到了大哥与四弟的转世，看到了涂山梵在遥远陌生的修仙界结婴、化神，看到了他与子珺再次重逢时的喜悦，冷漠的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
　　何淼淼闭上眼沉入修炼前默默想着，一切都会好的。


第843章 如梦令
　　或许是幻想太易，现实太艰难，一月后听到涂山梵在天妖大界被人带走的消息时，何淼淼许久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天妖大界跨界传送阵在一方幽静密林中，那里有化神真君镇守，但来者却悄无声息，将正在传送的涂山梵消失不见。而与他同行的曲惊鹊、白木荷、李小江却毫发无损。
　　三人皆是弄不清发生了何事，只道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接近，还未来得及祭出防御灵光，就觉身边少了一人。
　　涂山梵消失的同时，那股力量也消失不见，众人不曾感觉到任何气息，连来者是道修还是魔修都无法确定。
　　不过返回后，所有人心中都有同样的猜测，前来带走涂山梵的只会是涂山氏的化神真君。
　　聚在议事塔三层的小辈们神色浓重，刚刚归来的曲无音、许邱阳和卫长乐面面相觑，刚刚凝成元婴出关的百炼，连进阶的欣喜都被冲淡。
　　四人毫无办法，只盼着来无影去无踪的子衍能够现身拿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