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不言仙 (挽凝)

这一刻，在漫天黑金莲的粉末中，突然有一道凌厉杀机直袭无道！
兰不远果断先行移走了无道面前的空间，让风临池一击落空。
无道眉梢微挑，心中漫起一些异样的感觉——从来也只有她，会下意识地护着他，生怕他受到伤害。在旁人眼中，他永远高高在上，他们只会依附他、崇拜他，推着他离尘世越来越远。只有她，完全不同。
无道怔忡的一瞬间，兰不远双手连点，疾疾挑动能量流，令一方方空间变幻湮灭。
占了元极躯壳的风临池慌乱地躲避，只见那些方才幸免于难的琼楼玉宇一处接一处被摧毁，金砖玉瓦四下飘零，地面的仙雾已被罡风吹散，镶金边的玉石地砖好像被狗啃过一样七零八落。放眼一望，到处是残垣断壁，仙鹤玉兔奔逃，阆苑仙葩成了残花败柳。
无道不紧不慢地跟在兰不远身后。
她操纵空间的本领深入骨髓，风临池远不是她的对手。
在她步步紧逼下，风临池很快左支右绌，难以兼顾。一着不慎，左边手臂轰然爆开！
他急忙调动真气锁住伤处。断肢一时无法复原，行动之间失了平衡，更是难以招架。
很快，双腿也爆成了肉屑。
风临池摔倒在凌霄殿的废墟中。破碎的銮座斜在他的身后，仙中皇权在今日倾覆。
兰不远面前横着半根倒塌的玉柱，她轻身一跃，站在玉柱上，居高临下望着风临池：“我本是来找元极算帐的，你这么横插一手，着实叫我为难。不然咱们打个商量，趁你还没把我们得罪死，不如你哪来的回哪儿去，别坏我的事，如何？”
只见元极那张仙风道骨的老脸上浮起一抹阴诡的笑，他张了张口，略有些兴奋地说道：“你以为我拿你们没有办法了么？嘿，若我没有后手，何必以身犯险，将心神投入这真实之境？！”
真实之境四个字从他口中吐出时，整个世界忽然重重一颤。天边响起沉闷又尖锐的呼啸，仿佛有什么重过天地之物正在震动。
而兰不远胸口猝然一痛，险些从玉柱上摔了下去。
一朵黑金莲转瞬即至，爆在风临池咽喉处。
他口中“嘶嘶”作响，再也发不出声来。
无道眸色冰冷，掌心凝出一朵纯金色的莲。只要那风临池再吐出半个字，必定叫他尸骨无存。
兰不远心脏一通乱跳，惊骇不已。
竟然忘了这个杀手锏！
她的真身以造梦之术缔结这处真实之境，对于她来说，与梦无异。梦中的人若是被梦外的人点明身处梦境，轻则心神大损，重则直接殒命！二当家以真君之修为，越了一个大阶杀死八阶真仙玉璃心，便是趁他梦游时大声喝醒了他，令他当场死于非命。
幸好，风临池只来得及说出“真实之境”四个字。
饶是如此，她已感觉到蓝月一阵剧震，牵引着她的心口，丝丝森冷的剧痛若隐若现。
“杀吗？”无道掌心金莲轻旋，他微蹙着眉，冷冷地盯着风临池。
“杀吧。”兰不远心中弥漫起一片阴影，“我感觉不好。”
无道向前一步。
便在这时，兰不远身上忽然传来一道沉稳威严的声音。
“汝名幽梦，毙于法尊无道剑下，此乃造梦之境，还不速速醒来！”
无道猛地转回了头，瞳仁缩成了一道暗金色的细线。
那声音仍在继续：“汝名幽梦，毙于……”
兰不远只觉一记重锤砸在了心口。通身上下冷汗淋漓，唇上瞬间褪去血色，与苍白的面色融为一体。
那声音如附骨之疽，驱散不去。
她捂住了耳朵，茫然地扫视自己的身体。
无道已瞬移到她的身边，目露担忧。
兰不远的心跳愈加失控，眼前光影交错，无道的脸时远时近。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心口再一次传来剧痛，让她难以正常地思考。
“身上有什么不寻常之物？”无道的声音特别低沉。
“不寻常之物……”兰不远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手一招，一枚金色天道令出现在掌心，金光闪烁，正发出威严的声音——
“汝名幽梦，毙于……”
这是当初元华君交给她的天道令。承风曾让她好生保管，说是到了仙界会派上用场。那时承风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敌意，兰不远渐渐地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不曾想，竟然等在这里！
捏碎了这枚令牌之后，世界清静了。
然而兰不远胸口的疼痛并没有消失，她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那柄古朴沧桑的剑，正用粗砺的浮纹摩挲她柔嫩的心脏！
无道指尖凝出一缕暗金色的幽冥气，掷入元极的额心。登时，元极张大了嘴巴，痛苦令他面孔疯狂地扭曲，然而咽喉已毁，发不出半点声音来。
“我必须赶赴你的本体处，压制幽冥。”他匆匆交待道，“沈映泉方才已从星阵逃往九宫，武红牧正在下方等着他，你别害怕，闭月君和老龟会陪着你直到我归来。”
说话间，那一缕至纯的幽冥气，已裹着一缕暗红的血色，从元极的额心沁出，回到无道手上。再看元极，已和魅罗境中的金妃一样，成了一具好似被风干的尸首。
无道将那一缕幽冥气交给兰不远：“风临池吞噬了元极，这里应当可以找到元极残缺的记忆。”
“嗯，”兰不远撑出一丝笑容，“你安心去，速去速回，自己当心些。”
无道深深望了她一眼，几不可闻地叹息着，在她额上落下一个温热的吻。
“不要怕，等我回来。”


第759章 残缺的记忆（上）

无道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闭月与老龟踏着废墟走到兰不远身边，一左一右扶住了她。
“这么久以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向金元极复仇。”兰不远虚弱地笑着，慢慢在那二人的搀扶下，落坐在一处光洁平整的玉石台上。
“可惜，我还没把他怎么样呢，他竟然被夺舍了。”她吐出一口气，淡淡地笑，“算了，他杀我亲人，我也杀了他女儿，荡平了他辛苦建起的玉蟾宫，也算是两清了吧。”
“别想那么多了！你身体要紧！”闭月君眼眶微红，声音微有一点哽咽，“反正人已经死了，你若心中还有气，将他碎尸万断也就是了！”
老龟尖着嗓子道：“君上不是把记忆给你了么。你瞧瞧，说不定金元极也是有苦衷的呢。就像我一样，一直在忍辱负重，其实根本就没有背叛过君上，懂吗！”
它不忘翻了个响亮的白眼。
兰不远懒得跟它计较，缓缓将心神沉入那缕挟裹了神魂的幽冥气。
……
鸟语花香的幽谷。
一只金毛小狐狸独自坐在小溪边，两只小爪放在脸上搓来搓去，圆圆的黑眼睛里偷偷滚落一滴滴晶亮的泪水。
清澈的溪水倒映出它的模样。
它的皮毛很柔软，颜色也十分漂亮，可惜的是，脑袋上却有两块秃斑。
因为这两块秃斑，它从小被同伴无情地嘲笑，它们肆无忌惮地欺负它，就连生它的那只母狐狸也不许它靠近身边。
它抓到的鼠和兔总是被别的狐狸抢走，空中盘旋的大鸟也会抽空扑下来，照着它的秃斑狠狠啄上两口，然后发出尖锐的嘲笑声。
因为长期填不饱肚子，它的毛发开始脱落，颜色变得黯淡。小狐狸一天比一天自卑，越来越不合群。它们已开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朝着它亮出獠牙和利爪，也许要不了多久，就会有狐狸带头把它撕碎！
这一天，溪水中忽然掠过一道幽蓝色的影子。
小狐狸看呆了。那抹蓝色太美丽，它用小爪子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
影子掠过去，又掠回来。
一串晶莹的水珠高高地溅起，那抹蓝色跃出水面，落地时，化成一个面容温柔的人类女子。
她俯下身，抱起哭泣的金毛小狐狸，毫不介意它满是黑泥的爪爪，以及脏成一绺一绺的毛发。
“小家伙，怎么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是我的规则没有照顾到你吗？”
她看着小狐狸的眼睛，似乎能读懂它的心。
“嗯？被欺负了么。被欺负的话，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没有问题呀！它们咬你，你也咬它们啊。谁抢了你的食物，你也抢它的，不就好了吗？”
她歪着头，又看了它一会儿。
“打不过呀？你需要好好锻炼身体哦，躲在这里哭，可是一点用处都没有呢。”
“好吧好吧，小可怜，这阵子你就跟着我吧，你生得倒是喜气，像只金元宝。以后就叫你金元宝吧。”
她的手指抚过小狐狸的毛毛，有淡淡的微光闪过，它的毛变得光滑柔顺，一丝灰尘也没有了。
她满意地薅了几下，捧起它的小脑袋，亲了亲它头顶两处秃斑。
小狐狸感觉到脑袋有些痒痒，一撮撮细小的呆毛开始生长，支楞在它的头顶。
它难以置信，伸出小爪子摸了摸，秃斑，真的消失了！两小撮细软的毛毛盖住了秃斑，正被风吹得一飘一飘。
它睁着圆圆的黑眼睛望着她，口中不自觉地发出“啊呜”声。
她愉快地笑了，牙齿白得发光。
她把脸埋进小狐狸软软的金毛里面，拱得它咯咯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