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不言仙 (挽凝)

……
日头爬到正当空。
无道揽着兰不远，坐在一棵大槐树下。
“还想去哪里看看吗？”
“不了。最后这一点时间，自然要留给最好的风景。”她懒懒地倒下，仰面躺在他的腿上，像个登徒子一样，轻佻地盯住他的脸看。
然而一只不解风情的大手罩住了她的眼睛。
兰不远气愤：“小气鬼！”
他的身体轻轻地颤，带笑的声音闷闷地传来：“日后你会知道，最好的风景，可不在脸上。”
“嗯？”兰不远总觉得他这句话好像大有深意。
她迟疑地问：“在哪？”
他笑而不语。
她把脸从他的魔掌中挣脱出来：“我们还有以后吗？”
“有。”他凉薄地说道，“你会死，我可不会。大不了等你死后，我四处多走走看看，你若是运气好，说不定来生还能再赖上我。”
“早说啊！早知道你不会死，我就不用顾你了！你知不知道刚才金妃让光耀君杀你时，我胸口都快要憋炸了！”兰不远不满地控诉，“这么重要的情报，你该早早告诉我的！”
无道冷笑：“我一死，你就得死。”
“那你又说你不会死……”兰不远怔住，半晌，小心翼翼地问，“那个……天机，你说出来我就会死？那若是我自己悟出来，会怎么样？我这么聪明，难保哪天就猜到了。我自己猜到的话，会不会死啊？”
“不会。只要不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你就不会有事。”他顿了顿，补充道，“至于聪明，我想你误会了。”
兰不远撇撇嘴：“你不过就是活得久些，见多识广罢了！这跟聪明不聪明可没有半点关系。要是懂得多就是聪明，那全天下最聪明就是皇家书院啦！俗话说，笨鸟先飞，你可比我早飞了千年万年。”
“狡辩。”
兰不远嘿嘿一笑，翻个身，伏在他的腿上。
正午已过，死亡随时可能到来。这样的时候，她一点也不想和他谈更沉重、更走心的话题。因为那样的话如果说到一半没说完，可真是太心塞了。
倒不如就闲聊一些有的没有，斗一斗嘴。这样的话，被打断也就打断了，没什么可遗憾的。
“最纯的幽冥气，是暗金色的，对吧？”兰不远再翻个身，仰面望着他。
“是。”无道嫌弃地瞥她一眼，“你翻来翻去，是在暗示我，你想吃煎鱼？”
“啧！不愧是偷窥了我千万年的老怪物，这都被你发现了！可惜来不及了。”
“没什么好可惜的，因为就算来得及，我、也、不、做。”
“无道你就像个小屁孩！”


第703章 见鬼了

若不是危机临身，死亡随时可能到来，这岁月静好的时光，恐怕一晃眼就会过去千年万年。
人说修真者寿元无限，动辄千万载，什么情意也被时光磨没了。从前兰不远深以为然，但此刻她却觉得，千万载，与弹指一挥，并没有任何分别。
只要身边有这个人，一句话也不用说，什么事也不用做，无论逝去多少光阴，都不会遗憾，也不会无聊。
日暮西山。
两个人细细碎碎说了一些没有任何意义的话。
自然，兰不远说得多，无道听得多。
头顶上悬一把屠刀的滋味很不好受，但兰不远知道如今已是尽人事听天命的阶段了，素卿的死局并不在这里，自己帮不到她任何忙，只能等。
幸好，无论将要到来的是什么，都有人陪自己一起面对。
天黑了，天又亮了。
兴许那把剑多耽搁了凤倾绝一点时间，又或者他没有杀死他们，只是把他们关了起来。兰不远这样想着，却没有说出口，因为自己给自己希望的话，失望到来的时候只会更加难受。凤倾绝不是个蠢货，他绝不会再给兰不远第二次杀死他的机会。
一晃眼，又过去了几日。二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偶尔聊上一两句不相干的话。
直到天空裂开了一道缝隙。
薄雾落下，化成纷纷扬扬的紫色飞雪。
无道扶兰不远站了起来，轻轻揽住她的肩膀。
“你的朋友……还行。”
紫色雾海笼罩住二人之前，兰不远发出一声激动的尖叫：“素卿破了死局？那她就不会死了，对不对！”
雾气散尽。
两道身影出现在兰不远身旁。
素卿，武红牧。
二人的眼神都很复杂。
看清了无道的模样时，两个女子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脑中原本的思路被冲击得七零八落。
他不仅漂亮得超出了人类正常的认知，而且还很强。
强到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而兰不远的气质则稍微柔和温婉了一些，此时的她，看起来就像一朵沐日月之精华、饮朝夕之清露、集天地宠爱于一身，正在静静绽开的花苞，二人站在一起，当真是金与玉、风与月、阴与阳，珠联璧合。
无道的宽袖挡在兰不远身前，他淡声对素卿说道：“不伸手，你们还是朋友。”
闻言，素卿浅浅地笑了下，对兰不远说：“一个灵魂已经不属于自己的人，是没有资格交朋友的。日后我若是做了什么坏事，请千万不要对我手下留情，因为那个一定不是我。”
她微微躬了下身，又说道：“我之所以沦落至此，并不是情爱害了我，而是自欺欺人，自己蒙住眼睛不愿意去看清心爱之人的真面目。切记不可学我。”
无道微微眯起了眼睛。
不等兰不远说话，素卿转过身，飘然离开了这处小院。
黑剑斜插在花圃边上，丝丝缕缕幽冥气游走于剑身。无道收了剑，身体一晃消失在原地。
‘他去哪？’兰不远疑惑地望向无道气息远去的方向，‘杀凤倾绝？还是？’
“兰，没事吧？”武红牧皱着眉头走近，重重一掌拍在兰不远的肩膀上。
“你轻点我就没事了！”兰不远嗔道。
二人相视苦笑。
“素卿她……”
武红牧摇摇头：“进屋说吧。”
出事的时候，武红牧顾着昏迷的武御，只能站在窗边远远地关注战况。
凤倾绝果然用了五息时间躲过无道的剑，他欺身而上，本要击杀无道和兰不远，武红牧离得太远，救援不及。这时，濒死的素卿突然说了一句话。
武红牧满脸不解：“你猜她说什么，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她竟然说，她不傻，说凤倾绝没有利用她，所以她愿意为他死，很满足。”
她跺了下脚：“我真是快被她气死了！姓凤的分明就是利用她啊！她怎么就是看不明白！”
兰不远追问道：“那后来呢？”
“凤倾绝便怔住了，他后来没再对你们动手，出去了一趟，带了一个老婆子过来。那老婆子不知道对着素卿的尸体做了什么，她竟然活生生地站了起来！素卿站起来之后，雾气就散了，雾中掉出一朵紫色的花。凤倾绝一副忌惮的模样，犹豫了一下，捡起花，带着那位老人飞走了。我刚出来察看素卿的状况，就看见你和冥君就从雾里面出来。我觉着素卿有点不对，正打算提醒你来着。”
兰不远了然地点点头：“原来咒母不是凤倾绝，而是他的母亲啊……这样看来，到是更说得通些。那杏花村，是因为她去了，才变成那样的……难怪那些设置来对付黑死鬼的东西看起来都没有多少年份。也难怪无道觉得降临在黑死鬼十三身上的咒母气息是他接触过的人——若是凤倾绝的话，他应该会觉得熟悉，而不仅是接触过……”
武红牧一头雾水，什么也听不懂。她努力装出一副认真听她说话的样子，悄悄打个呵欠。
“这么说来，万花王也被下了咒，所以才会乖乖地跟在凤倾绝身边替他办事。”兰不远轻轻点着头，叹道，“那么……还有那两个……唉……想来分一半性命什么的，只是凤倾绝给他们的托词，其实他们已经死了，和素卿一样，已是黑死身。十九……”
那一日，亲眼看见暗卫三被人杀害，本要与凶手拼命的十九却突然冷静地掉头走了。如今看来，那是咒母在保她的小命。
武红牧悄悄再打个呵欠，也跟着她摇头晃脑。
兰不远继续说道：“曾听素卿说过，凤倾绝的父母是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疼爱的。想来即便用黑死咒救活了她，那二老也不会为难她，若我没看走眼，她以后的生活应该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只不过她心中始终有芥蒂，不会再和我们来往了。”
武红牧终于插上了一句：“没必要啊，咱也不会嫌弃她不是？”
“你能想到嫌弃二字，就注定回不到从前了。”
“也对。”
二人唏嘘一阵，忽然闻到了浓烈的辣香！
兰不远震惊得流下了口水：“原来，他去给我做煎鱼？！”
看着黑袍漂亮男人面无表情地端着一只木托盘走进来，武红牧就像是见了鬼。
里屋响起一道含混不清的声音：“我再吃一口……再吃一口……”
武御被成功馋醒了。


第704章 只要你能活下来

兰不远接过鱼放在桌面上，木筷轻轻挑开一点焦香的鱼皮，辣香味道顿时迎面扑来。
饭毕，武红牧带着武御避到花圃中，留兰不远与无道独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