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不言仙 (挽凝)

正腹诽时，绿色光芒闪耀，卷起透体而过的雷元之力，在元婴胸口烙下新的符印。这一回，是一道闪电状的纹路，萤萤绿光没入婴体，元婴上半身沐浴在光华之中，玄妙难言。
‘因果……好像更没用了？’兰不远哀叹一声，继续吸纳雷元。
‘诶……等等！’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心中飞快地转动着念头，‘因为我在吸纳这雷元，所以它早晚要被我吸光光……以‘我吸’为因，‘吸光’为果，借因果更改规则，将吸纳速度提升至无限，而不改变结果……何不尝试一番？’
胆大包天的兰不远说干就干。
以婴魄来更改灵气属性是一件极其微妙的事情，感觉玄之又玄，难以明言。若非有实质的婴魄作为铁证，不禁会让人有种唯心的错觉——以为人本就是全知全能的存在，只是自己将自己禁锢了，一旦将自己哄骗过去解除了心灵的束缚，便是心有多大能力就有多大。
这一种想法对于普通人而言并无害处，甚至还有些好处。就比如某一样达到了极限的记录，不曾有人将之打破时，所有的人都会被禁锢在其中，认为这个记录已经是人体不可超越的极致，但只要出现第一个打破了记录的人，便会源源不绝，涌现出无数超越了原本记录的人。
但于修行者而言，这样的想法便是入魔了。修士若是唯心，便会人为地制造出重重妄境，将自己的心神锁入其中，永远迷失在虚妄里。或是扭曲了眼前的世界，将曲解过的“真实”投射进入脑海，从而得出大错特错的结论，这样的人，往往会失去人性，任何事情都能做得出来，自己却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错处。
兰不远的思绪在深渊边缘滑过一圈，定定神，心中默念——‘因果’！
那一团雷劫奇异地停顿了片刻。
旋即，它呈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状态！
依旧剥出一缕，自雷团之上，牵入兰不远掌心，但这个过程似乎变成了不连续的片段，就好像中途失去了许多时间和过程一般。雷电诡异地停顿，雷团迅速缩小。
而这缩小之势，也是突兀的、跳跃的。


第528章 私下谈

雷劫并不是静止的。空中源源不断有雷力降下来，汇入那一个巨大的雷团之中。
仿佛知道无法消灭这个顽固的家伙，雷劫也有些消极怠工，不紧不慢地降，有一搭没一搭的样子。
若是在兰不远本来的吸纳速度下，她吸走的雷元数量远远抵不上新降下来的，所以对这一团雷劫根本无法造成任何影响，换言之，对那女妖并没有提供任何帮助。但经“规则”催升过速度之后，隐隐有些能赶上天空中降下天劫的速度了，更不消说再加上这“因果”二字。
只见雷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了！
说是肉眼可见，其实是一种非常诡异的状态——雷劫的收缩并不均匀平滑，而是跳跃式的。分明眼睛一眨不眨，但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正在用非常缓慢的速度把眼睛睁开——闭上——睁开——闭上，每一次“开合”眼睛，雷球都会向内收缩五至十丈不等。
“怎么回事？”一处由土黄色光芒围成的密闭空间中，天道宗宗主佩儿死死盯住大约一里之外的雷团，小巧的红唇飞快地开合，“元华君，我想你必须解释一下，为什么把这个东西引过来？”
元华君今日身穿一件锈红色的大锦袍，看起来比往日还要更加喜气些。闻言，他也不恼，捋着胡须道：“宗主此言差矣！这个生境大妖怪自己长着两条腿——啊，或许不止两条，无论它有几条腿，腿总是长在它自己身上的呀！它要去哪便去哪，怎么倒成了老夫的过错？哎呀，这个黑锅，老夫可是不背的呀！”
八位维持着护宗大阵的长老，以及在一旁静心吐纳以备随时补位的长老们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眼下可不是争权夺利的时刻啊！只有琳琅君带过来的那个“蛊人”百无聊赖，正坐在墙角玩自己的鞋子，时不时抬起厚重的眼皮环视一圈儿。
在场众人中，薛无常修为最弱，且主修的是鬼术，所以非到万不得已不会派他上去。他枯坐一旁，正在寻思如何发一笔灾难财。此刻听到宗主与元华君起了龃龉，急忙跳了起来，指着元华君嚷道：“元华老狗！我早就晓得你居心不良！哼，你安插眼线，排除异己，损公肥私！这些事情，你真当没人知道吗！你故意把这大妖引来，一定是……一定是……”眼珠转了几转，总算是找出一个理由来，“想毁了大阵，窃取镇宗之宝！”
元华君乐呵呵道：“年轻人就是毛躁。”
宗主沉下脸来，警惕地盯了薛无常一眼。
薛无常感觉到了宗主的敌意，急得直摆手：“我，我是听良辰说的，我不知道是真是假，我就瞎那么一说……”
元华君呵呵地笑开了：“孩儿辈玩笑呢，宗主你紧张什么？莫非镇宗之宝真的藏在这护宗大阵下面不成？呀，外面有些风言风语，说佩儿你不恪尽职守，想要逆天而行什么的……”元华君摆了摆布满皱纹的手，“都是些污耳朵的话，老夫便自己作主，都弹压下去了！不过如今仔细想来，倒是许多年不曾出现过真正的‘天选者’了呀！自八百年前，老宗主把前任‘天选者’放走……”
“休得胡言！”宗主佩儿稚童的脸面涨得微红，硕大的胸部起伏得厉害，“师傅并非有人放走人祭！只不过是遭了暗算……”情急之下，她当着一众长老的面儿把“人祭”二字都说了出来。
“哎呀呀！什么人能暗算得到光耀君前辈呀！”元华君道，“前任宗主光耀君飞天遁地的时候，老夫我，还是个穿开裆裤的小奶娃娃呀！不过宗主你，倒是与老宗主一脉相承，对祭祀的事情嘛，总是不那么上心……”
元华君语重心长。他难得说句重话，最后这几句，已经是在场众人听到过的最严厉的斥责了。
宗主看起来有些手足无措。
“没有出现合格的天选者，那是天意，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元华君，你若是想要这宗主的位子，等到解决了眼前的危机，我便禅位于你，又有何妨。实在是没有必要在此扰乱军心！”
众人垂眸不语。
前任宗主三百年前归墟时，执意传位于关门弟子佩儿，当时便有许多人不服。如今元华君坐大，若不是顾忌着佩儿已得到仙界的认可，恐怕早已谋朝篡位了，还能等到今天！
“宗主这样说，便是诛心了。”元华君老泪纵横，“老夫什么时候说过要当宗主了！哎，老夫说的分明就是人祭的事情。比如那个澄海娃娃，前阵子罚他禁足时，老夫瞧过他几回，却发现呀，以他的资质，早该成为合格的人祭了呀！可是宗主你却迟迟不用斗土替他固水……”
宗主脸色大变。一众长老亦是脸色大变。
关于祭祀和人祭，向来只有宗主以及能够得到宗主真正信任的人方有资格知晓。照今日这情形来看，元华君显然并不是宗主的心腹，但他说出的话，却完全不是在试探。
薛无常见宗主三两个回合就败下来，急得在原地打转转。他脑筋有点死，想什么就做了，此刻后悔早已来不及，只能硬着头皮，跳着脚嚷道：“大胆元华老儿！竟敢窥伺仙机！你可知道这是死罪！”
“哦，呵呵呵！”元华君笑道，“死罪不死罪的老夫不知道，老夫只知道再不祭祀的话，天柱将崩，届时山平海灌，大祸临头！”
若是兰不远在这里，她一定会想起在某处见过的奇异的灾难景象。
“不要再说了。”宗主佩儿彻底寒了脸，语气前所未有地沉重，“你想要什么，我们私下里再谈。”
“老夫等的就是这一句呀！”元华君松了一口气的模样，“老夫为的，便是苍生二字。宗主若是肯抛却私心杂念，一心为公，那谈不谈都一样了呀！不过宗主既然要谈，那便等小鱼儿解决了面前的麻烦，我们两个好好地谈一谈。”
众人早已习惯了这笑面虎的作派，见到宗主点了头，自然也不会再自讨没趣。
只有那薛无常拍坏了马屁，此刻缩成十岁孩童的身子，直往角落里面蹭。
谁也没有注意到，听到“阵法底下有宝贝”时，缩在一旁的猥琐老头早已蠢蠢欲动，趁人不备时，一汪黑水缓缓地消失在地面……


第529章 你快些

在天道宗一众长老们暗自思量怎么样拍下一任宗主大人的马屁时，兰不远身前的雷团已缩至十丈大小了！
从天而降的雷更加狂暴，雷团隐隐染上了一丝血色，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兰不远此时无心思考，她寒毛倒竖，浑身上下每一滴血肉和灵气都被压榨到了极限——燃烧着属于自己的一切能源来提供稳定强大的精神力。
“规则”、“秩序”、“变数”、“因果”齐齐上阵，兰不远全副心神投身其中，操纵着一切细微到几不可察的变化，与雷团，以及藏在天幕之后的雷团本源博弈。
任何人都无法接近此地，兰不远唯一需要担心的变故就是雷团之中的女妖。但方才她开口说话时，虽然声音裹在轰鸣的雷声中听不大真切，却让兰不远隐隐约约有了个念头，觉得自己是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