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不言仙 (挽凝)

“歪门邪道，毕竟难登大雅之堂。”
老龟察觉到有人从天而降，一抬眼睛，见兰不远御骨而来，朝他直眨眼，拉长了声气喊着：“我的蛊人，终于让我找到你了！”
老龟眨巴着眼，踏上骨刺。
“闭月——”兰不远朝着半空的闭月君喊道，“我来也！”
老龟心领神会。
二人一龟继续向前方掠去。
闭月君发现，黏在自己头上的视线仿佛又多了两道。但每每回头去看，却见那控蛊师和她的蛊人一脸严肃正经地直视前方，并没有半点可疑之处。
这一掠便是千余里。
从半空望去，能清楚地看见下方那条石路其实只是熔岩里仅存的几处孤岛之一，并不是活路。
若是不能御空，进入秘境便只有等死的份。
兰不远心里不禁浮起了一个诡异的念头——当初武红牧曾问她为何不先到北漠寻找神器，原因是什么呢？原因是直觉告诉兰不远，最好先提升了修为再考虑这件事情。
这个直觉……真的只是直觉吗？还是……兰不远摇摇头，没有再深想。
她跟在闭月君身后，在炽热的、带着硫磺味道的空气中穿梭，行了数个时辰，视野中终于出现了陆地的影子。
闭月君回头冲着兰不远笑了下，道：“此间凶险，陈道友可要多多留心。”
老龟忍不住多嘴：“和她在一起，你还是当心自个儿吧。”
闭月君失笑：“陈道友又调皮了！”
蛊人只有在控蛊师的操纵下才能开口说话。
兰不远觉得似乎自己给自己刨了个大坑——她没办法阻止老龟说话，这个黑锅和往后的黑锅……只能含着泪背了！
眼见即将离开熔岩区域，踏上大地。
闭月君突然四下张望，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
兰不远凑近了些：“闭月道友，是否有什么不对劲？有什么事只管放心对我说。”
老龟：“转头就能把你卖了。”
闭月君大约也是头一回见到这样唱双簧的，心中觉得十分有趣。雅乌国的蛊术虽然入不了“名门正统”的眼，却也是正正经经受天道宗庇护的国度，眼前的蛊师若是真有本事，也不是不能提拔提拔——带着这么一号活宝在身边，也是十分有趣。
闭月君回眸一笑，眼中波光流转，盈盈一汪秋水泄进了兰不远的眼里。
兰不远顿时看得目瞪口呆。
闭月君红唇轻启，带些娇嗔：“陈道友方才提到你的蛊人能敌元婴修士，不知是真是假？”
兰不远：“比珍珠还真！”
老龟：“元婴算个屁！”
闭月君道：“萍水相逢，不知道友信不信得过在下？”
“信！当然信！”兰不远傻呵呵地盯着他笑。
只见这闭月君，一身白衣纤尘不染，一顶玉冠精雕细琢，一头乌发半丝不乱，着实是一个娇俏至极的男儿郎。
闭月君眉心微蹙，满脸愁容：“我无意之中获知了一个惊天阴谋！有人想要危害天下苍生，我不愿同流合污，被他们视为了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若是遇到他们，我会尽可能地和他们周旋，如果事情不对，还望道友能出手相助，无论如何，我都必须活着回到天道宗，将他们的阴谋告诉宗主，以拯救天下苍生！”
兰不远一脸震惊：“莫非闭月道友你是天宗的人？！”
闭月君轻轻点头。
“失敬失敬！无礼无礼！”兰不远猥琐地笑着凑近了些，“听说你们收道侣？你看我合适不？”
闭月君：“……”
老龟捂住了眼睛。
闭月君俏丽绝伦的嘴角轻轻一抽：“道友可愿助我拯救天下苍生？”
“啊，愿意，当然愿意！”兰不远急急点头，“闭月道友你有所不知，我这个人最为心系天下苍生，最爱救苦救难什么的……匡扶正义，人人有责嘛！”
闭月君闭了闭眼，不去看她身后一脸邪恶的“蛊人”，也不去想她那件骨头做的、绿莹莹淬着毒的兵器……
远远地，看见陆地上站着一个人。
闭月君嫣红的唇角紧紧绷了起来，两道烟霞一般的眉毛淡淡蹙起。
再近了些，看清了是个青衫人。
闭月君松了一口气：“琳琅。”
“是那个恶人吗？”兰不远双目炯炯。
“不一定……不知他有没有被收买。”闭月君信口雌黄，“等我试探一二，陈道友你多加提防，看我眼色行事。”
兰不远一脸期待，跟随闭月君落到了熔岩池边的陆地上。
琳琅君负手而立，听到动静，缓缓转过身来。见到闭月君带着外人，琳琅君面色丝毫不变，先是抱了手，揖了个礼。等到他抬起眼睛来时，脸上已带了和煦至极的微笑。
就像一阵带着丝丝细雨的微风从竹林中扑面而来，琳琅君道：“在下琳琅。两位是闭月君的朋友？”
兰不远大饱眼福。琳琅君长得斯文俊秀，配上这一身带着些书生气的风度，一望就叫人心生好感。
她急忙拱手道：“我叫沉鱼，正是闭月的朋友。以后也是你的朋友。”
琳琅君微微一怔，忍不住轻轻地笑了下，应了。
闭月君的声音清脆悦耳，而琳琅君的声音则低沉醇厚，兰不远走在两位美男中间，不禁有些飘然欲仙。
“原来是雅乌国的蛊师。”琳琅君微笑道，“贵国蛊术无双，久仰了。陈道友年纪轻轻，修为已臻金丹大圆满，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胜一代强。东南有如此能人，我竟从未听说过，当真是孤陋寡闻了。”
闭月君脸色微微一变。
他是东南天巡总使，辖地内有如此资质逆天的人，怎么无人上报？他不动声色看了看兰不远，摇了摇头，打消了疑虑——这个女子，一看就是那种初出茅庐不谙世事的痴傻少女，大约因为资质太好，被族中长老当作一枚有力的棋子，终年被关在洞府中埋头苦修，所以不曾扬名。


第312章 三人行

因为有外人在场，琳琅君和闭月君都各自压下了心头的疑惑，并没有提及自己和对方究竟是怎样进入秘境这件事情。
简单的寒暄过后，三人一龟开始观察周围的景象。
土地是灰黑色的，看起来像是沉积的火山灰，没有植物生长。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硫磺味道，风很干，打在脸上丝丝缕缕抽着疼。天空是红色的，无日无月，如血红光铺洒在黑色的平原上。
视野中有一座山，矗立在茫茫黑原的尽头。
“一定是那里了。”闭月君转过头来，一双含情美目殷殷望着兰不远，声音婉转悦耳：“陈道友，这里既有你家祖上的传承，那你应当知道一些线索？还望告诉我们，以免误入险境。”
兰不远认真地说道：“族长的确是有交待。”
闭月君和琳琅君对视一眼，灼灼目光落在兰不远身上：“还望指点一二。”
兰不远笑得没心没肺：“我没提，是因为那根本不是事儿啊！族长的交待的便是，在这秘境中，万万不可对同行的人抱有恶意，犯下恶行，否则将会受到千百倍的回噬。你们二位都是光风霁月的君子，若不是你们问，这些话我根本没有必要说——否则那真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了！”
闭月君和琳琅君齐齐一噎。旋即，二人都笑了，笑容温暖如三月的春风。
“琳琅，你知不知道青阳在哪里？”半晌，闭月君轻声问。
琳琅君道：“迟早会遇上罢。”
闭月君左思右想，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是怎样进来的？你……可有怪我不告而别？”
琳琅君微微一怔：“洞门大开，我自然就进来了，闭月，难道不是你留的门？”
“啊，”闭月君有些不自然，“我也不是很确定。”
琳琅君点点头，也没有再多问。
远远望去，那座黑色的山下有一大片白茫茫、轻轻晃动的颜色，不知是湖还是什么奇异的植被。
三人御剑向着那座山掠去，渐渐的，都察觉了不对劲——距离黑山越来越近，他们飞行的高度不自觉地降低了，到了最后几乎只能贴着地面飞行。
贴着地面飞行极容易撞在凹凸不平的石头土块上，虽然不至于绊一跤，但一路铲土实在是没有半点高人风范。
三人收了兵器，落到黑土地上。
“很近了，步行过去罢。也算是对先圣的敬意。”琳琅君还剑入鞘，目光平视前方。
兰不远看看这个，望望那个，终于忍不住叹道：“这秘境真是个好地方，一点危险也没有。”
闭月君和琳琅君亦是笑着点了点头。
倏然，兰不远目光一凝：“那……是什么？”
不到一丈处，地面的黑土迅速地向上隆起，一块雪白的肉破土而出！
“地里……长肉？！”
三人疾退了几步，警惕地盯住面前怪异的东西。
几息之间，它已整个从地下爬了出来，头发很长，垂盖在脸面上，通身未着寸缕，长与宽几乎相等，是女性的体征，但看不见脸，究竟是不是人暂未可知。
兰不远偷眼去望，见琳琅君和闭月君都面色微红，看起来有些尴尬。
若是没有经历过画中的种种，想必就连兰不远阅人无数的火眼金睛，也一时难以识穿这二人的真面目。活了几百年的老狐狸果然不可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