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亚的目光在艾娜脸上梭寻,又将沉思的视线投向克拉姆的位置,描摹着那与乌拉拉相似的眉目,他的观察力太敏锐,头脑太细腻精确,从前不留意,也因为没有参照无法比较的疑惑,此时此刻浮上心头,连成清晰的线。
想通的刹那,深不见底的痛苦在胸口膨胀开来,整个世界又动荡起来,错乱的噪音在耳边轰响,眼前天旋地转,一忽儿是自己躺在满是鲜血的刑台上,被无边的剧痛折磨;一忽儿是他在狭小黑暗的舱室里,足迹遍布宇宙的每个角落……杂音和影像错乱起伏,纠结着混成一团,仿佛决堤的混浊海水要淹没他的心神。
“不!乌拉拉!乌拉拉!”他死死按住头,下意识要遏制这场体内的暴.乱。
“哥哥……”艾娜慌张的声音刚出口,克拉姆扑过来抱住恋人:“塞亚,塞亚,冷静点!”
“教皇陛下,快带塞亚回来。”大伙振奋的通讯传递过来,只要塞亚不和他们为敌,一切都好办,带他回星云帝国,先进的医疗技术会消除他所中的催眠,至少也能压制。
不过没想到白银女王这么早就埋下暗示了,真是用心险恶。
克拉姆本能地发觉情形不对,塞亚挣扎的力气大得他都快按不住,眼底的情绪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紊乱,整个人好像处在意识的临界点:“我要回时钟城!我不能背叛乌拉拉!如果背叛——”
瞳孔一绽,他完好的左眼和移植的右眼同时化成了虚无的色彩,又充满了令人惊恐的异样生命力,仿佛穿透了记忆和时空,看到了某个自己也不能解释的事物,蓬勃而汹涌的情感涌现出来,带着内心无法言语的痛苦,滚烫的泪水从眼角流下。
“我不是路凯,不是你的哥哥……”
克拉姆心一跳,看向艾娜,幸好,塞亚挣扎下远离了维生装置的范围,没有空气介质,艾娜没有听到。
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虽然他已经猜到塞亚身份的可能性……
这时,宛如锁链崩断的清音响彻他的平行宇宙,人格的地平线浮现出一个清晰的影子,和他断开联系的维多利加出现在他的感知里,她熊熊燃烧的灵魂就像是一颗璀璨的恒星正在走向生命的终末,在无比绚丽的能量中终结自己——
要解开乌拉拉的束缚,代价只有彻底消亡。
『零号!』一点也没有在意即将到来的末路,金发女皇高傲的绿眸凝固着不悔的执着和一往无前的决心,对另一个自己道,『重要的事要说一千遍,一万遍,无数遍!我们爱的不是路凯,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神和人类,只有塞亚,塞亚?依路安那!』
她对心爱的男子笑起来,仿佛永远看不够,又了结了一个心愿的洒脱,心声传达给他永恒不变的深情:
『你没有必要顾虑任何人,也没有必要成为谁,塞亚,你是我们最喜欢的塞亚。』
『我希望你任何时候都骄傲的,任何时候都幸福的,生存在世上!』
“不……”塞亚睁大眼,那个应该是初次结识,却令他灵魂都痛起来的少女理了理长裙,把一只青花瓷烟斗放在心口,纤细的身影挺立着,消融在无与伦比的耀眼光潮中。
维多利加死时,克拉姆没有感到自我的陨灭,明白过来,这个自己怕是早就发现塞亚的秘密,独自守着这个秘密。
塞亚挺立的身躯被冰冷侵袭,手脚止不住的发抖,深深的悲伤塞满全部的身心,像胸口被掏空,塞了一把永远不会化的冰渣,疼得鲜血淋漓。
他试图控制自己,可是那毫无作用,他从前强大的自制已经被人为的摧毁,悲痛瞬间充斥心房,灵魂被拖进无边的黑暗。
所有的负能量都涌动起来,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出现在两人周围,克拉姆只来得及送走艾娜,握住爱人的手:
“塞亚——”
闭上眼的最后一刹那,黑发青年看到的,是那个让人泫然欲泣的耀眼光点。
艾娜刚刚回到座舰上,光矩中的十号立刻下令全军后撤:“那条蛇失控了,我们必须进入DOLL系统的防御圈。”
“哥哥……零号怎么办?”艾娜急问,伊恩等人被召回的同时也焦心地询问。
“零号和塞亚一起掉进了时钟城,有零号在,塞亚不会有事。”十号的神情极为严肃,“但是外面,失去零号,DOLL信仰中枢还是原来的范围,堇花联邦这些地方都危险了,我们先回防。”
水银之蛇,是荒神的属物,能让宇宙的因果都归零的神性体,还有乌拉拉的动向……
“没用的东西!”
熟悉的喝骂令所有人惊得跳起来,转睛一看原来是死亡君主安塔隆,穿着藏青长款的仿陆军军服,和塞亚酷似的面容上是招牌式的不屑和傲慢。
“负能量的爆炸交给我,那条怪东西你们自己对付,这么多甲乙丙丁的教皇和舰队在这儿,总不是玩儿的吧。”
以帕克为首的军官们重重点头,堂堂帝国军和这么多教皇的分体人格在此,拼上命也不能任由敌人逞凶。
“我的条件是——”安塔隆咬了咬牙,“告诉我,那家伙是我的什么人?”
死亡君主不是傻瓜,塞亚能令反物质冻结,他当时就有所怀疑,后来塞亚的情绪竟然牵动了负能量,和他的天赋完全相同,使他心神大震。当维多利加自爆时,塞亚无意识地开放了一个灵魂空间,想纳入维多利加的灵魂。只是那女人和他的父母一样,身体和灵魂被太过剧烈的能量核心湮灭,无法挽回,塞亚这才绝望下被负能量吞噬了心智。
这和他多么相像。
安塔隆全身发冷,指尖不禁微微发颤。
帝国一方不了解内情,相顾错愕。艾娜一行难以启齿,复制体的身世在负宇宙是奇耻大辱,但是在那双雨蓝色眼眸的逼视下,艾娜还是开口:
“你是哥哥的复制体,被乌拉拉创造的……寄养在空岛的复制体,安塔隆。”
克拉姆的神识只眩晕了一瞬就清醒过来,掉到妹妹的地盘他不在意,他和她早该在这里了结一切。
他关注的是身旁的爱人,黑发青年蜷躺着,姿势像拒绝全世界。裹着肩头的灰色长衣突然渗出湿痕,慢慢的,呈滴状滚落的血红从袖口流出来,其他被衣服包裹的地方也透出这样的血迹,淡淡的,又触目惊心。
金发青年慌乱地伸手,修复下,血很快止住了。他的手托住塞亚的颈背和膝弯,高挑英挺的身体对于他一点也不重,塞亚的头倾靠着他的肩膀,嘴唇微微开合,溢出来的也是温热的血液。
他哆嗦了一下,心道是刚才的内伤,治好了,治好了……对所有的自己说,除了维多利加,再也不用对维多利加说了。
黄昏的族裔,当世的教皇有一种柔韧的坚不可摧,无论何种混乱的事态下都能保持一线清明,这样的天性曾经为他带来了灾难——被同胞妹妹伤害至深,族人俱亡,培育他们的母族践踏他的尊严奉祭他的生命,然后是永生永世的噩梦,他多出了无限的自己,失去了正常的生活和自我的唯一性,变成比出生时更畸形的怪物……他都没有选择自杀。明天一定会更好,我也会更好,他对自己说,熬到从困顿迷惘中走出,见到了星云帝国的先祖,见到了塞亚……生命有了全新的一天。
不,他更早遇见塞亚,在那所破庙,他独处空幽混乱,扬手接住了那个闪闪发亮的人类灵魂。
原来这不是开始,是命运。
路凯有着韵歌者的诅咒天赋,天生能感应到世界背后的数理本质,接触荒神伊鲁玛拉古斯达的一刻,身为数学家的他本能地解析神体,从此,神成为了他,他成为了神,人类的本质就此湮灭。
克拉姆心痛地哽咽,抱紧了恋人。
维多利加死前告诉他,地球毁灭的时候,塞亚接纳了其他接触者以外的灵魂,唯独没找到倾心相爱的恋人“冉依”,在寻觅时,遇到了还没有时光回溯的零号,零号当然不认识对方,塞亚潜意识察觉了真相,打击下回归白海,要不是乌拉拉拉了一把,属于人类的情感在那时就不存在了。
从零到一,数值上意味着「开启概率」。概率即天意,塞亚是全神,克拉姆是半神,他们都能拨动概率,又不受概率所限。悖论在于,路凯是塞亚已经不存在的自己,一号是不可能状态下的零号,他们相爱了,于是,就在重逢的那一点,零号和塞亚的命运绞成了死结。
他们注定纠缠,相恋,也注定像原初的他们一样,回归不可能的零点。
不甘心人生被毁,也不能接受人性被扭曲成另一种模样,新生的神祇塑造了一段拟人程序,一个稳定的人格,就是塞亚。
他是残缺的神和残缺的人,怪异斑驳的杂交体,白海不容,现世也无法长久容纳。荒神的本质是高熵的混乱无序,哪怕塞亚抵制得住,外界的高熵环境也会不时向他施压,就是乌拉拉和罗切斯特所属的命运。而来自本质的呼唤也使塞亚不断自我否定,难以摆脱对自己的怀疑和困惑,最终必然导致人格的崩塌。
克拉姆可以想象,这段孤独的旅程塞亚走得多么挣扎艰难。宇宙对于代表熵寂的荒神皆无意义,所以塞亚制作出了逻辑之罪,又把逻辑之罪交给克拉姆保管,想在他这里交托自己,把生命放在他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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