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觉得手上一沉,织萝便知道是套住了什么东西,连忙攥住线尾用力上提。但水下却传来一股巨力,拉得织萝一个趔趄。于是玄咫也顺手丢开了还不曾站稳、甚至还惊魂未定的聆悦,也来不及有什么男女大防的顾忌,一把握住织萝的手腕,帮着她一起拽。
玄咫的掌心很烫,烫得织萝一颤,霍然回头去看玄咫。
但玄咫应当是心无旁骛的,目不转睛地望着没入水中的红线,一双燕翅浓眉不自觉地皱起,在眉心挤出一个浅浅的“川”字,薄唇轻抿,哪怕眉间有一粒朱砂,也不沾染红尘气息。
也对,若是玄咫真的有什么,那才真是奇怪了。
织萝收敛了心神,用力拽着红线,却听见一声异常熟悉的“哎哟”,然后她与玄咫同时倒退几步,拉起一蓬四溅的水花。
“谢……谢谢姑娘。”连镜一边抹眼睛一边甩着头发上的水珠,成功地把织萝与玄咫逼退了几步。待他们再次上前查看的时候,发现连镜还是平日那个连镜,脸上身上什么多余的东西也没有。
果然是修为要高些的缘故?
织萝下意识回头去看聆悦,却见她身上彩色的纹饰也小时不见,瞬间便明白过来——原来是怕彼此看见所以借此掩饰。不装会死么?
只是这不是当务之急,织萝也懒得去拆穿,紧问道:“发现什么了?”
“水下死寂一片,连鱼都没见到。”连镜忙着拧衣裳,“是不是元兄弟看错了?织萝姑娘,您这样可不大好,元阙说什么就是什么……日后可怎么得了?”
元阙……元阙呢!织萝这才发现有什么不对。两名神族,还是两名水栖的神族都先后撑不住上岸了,元阙还没起来……不会是有什么意外吧?
织萝的神色陡然一变,一句话也顾不上说,双臂一振,双袖中便各自飞出七八道红线,分作几个方向扎进水中。
“哎,湖里真的没有鱼,对吧聆悦姑娘?”连镜转头瞥见浑身湿透聆悦,难得说了句人话:“聆悦姑娘你冷不冷呀,在下……衣服也湿透了。织萝姑娘,大师,你们真是太过分了,放着个女孩子湿透了坐在这儿,你们都不带管的?”
织萝没工夫理他,任他嚎去了。玄咫却是才意识的确做得有些不妥,再一次不顾男女大防,解下袈|裟递了过去。
聆悦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吓得一愣,神色别扭地望了连镜一眼,轻声道谢,接过袈|裟披上。
处置好这边,玄咫才顾得上问一句织萝,“姑娘这是……”
“元阙还不曾回来。”柳眉越蹙越紧,织萝一扬手又抛出更多的红线,在湖中上下翻搅,大有要将这湖搅个天翻地覆的架势。
奈何这湖再小,也不是几道红线就能探完的,织萝召出的红线都快绕成一个红色的茧子将她自己包起来了,仍旧没有缠住什么东西。
“元阙,元阙!”织萝忍不住喊了一声。
聆悦在水里过了一遭,有些筋疲力尽的,坐在地上懒怠动弹。玄咫虽然法力强盛,但似乎水性不佳,站在湖边束手无策。只有连镜搓了搓手,试探着问:“织萝姑娘,要在下去找一找么?”
织萝眼眶有些发红,咬牙斥道:“你退开,出了意外没谁救你。”
“好心不得好报啊。”连镜套了个没趣,摸着鼻子往旁边踱了一步,却也清了清嗓子,高喊道:“元兄弟,你听得见么?快些上来啊!”
玄咫也回过神来,跟着道:“元公子,你怎样了?快些上岸来!”
“元阙!”因为声音太尖利,织萝的嗓子有些哑了,“你若是再不上来,这个月的工钱就全给你扣了,再把你赶出去,我看你身无分文又无家可归还怎么活!”
这可是元阙最听不得的话,素日里织萝只要起个话头,他就忙不迭地打岔了。但这次,一大串话都喊完了,却是毫无动静。
“元阙……”仿佛喉头被塞住,织萝忽然喊不出来了。更要命的是,织萝觉得自己被塞住的不光是喉咙,还有心口,闷闷的,堵得难受。
一向跟在她身边油嘴滑舌却又对她万般迁就的元阙……就这么,没了?
不,这绝不可能!
就算是真的没了,那也无妨,晚上再潜入阎罗殿一次,将他的魂魄抢回来,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去了,至于身子么……自己能用红线缠一个,元阙也能!织萝恶狠狠地想着,甚至有些不讲道理。
忽然,织萝只觉得手上一沉,当即反手一拉,又被水下那东西拉着往前跌了几步,就与方才拉连镜时一般。
不用她开口,玄咫与连镜赶紧上前来,分别拽住那条绷得笔直的红线,合力往上拉。
袖子一挥,乱七八糟散开的红线汇聚成一股,顺着绊住东西的那一根伸到水中,将那个被卷住的东西缠得更紧,方便几人拉扯。
“好沉啊……织萝姑娘,您真的确定是一个人?”连镜龇牙咧嘴地道。
织萝沉着脸不说话,只是拼尽全力向上拽,虽然她自己也觉得,相较方才的连镜,这次拉住的实在是要重太多了。
“是元阙,他的衣服就是这样的,姑娘你看,他腰上的配饰还是你亲手打的。”聆悦也加入了拉人的队伍,在看到水面飘起的物事时,就开始连声安慰织萝。
四个人折腾得筋疲力竭,总算是把元阙拉了上来,待看清他的模样,众人才知道为何会如此费劲——元阙双眼紧闭咬紧牙关,双手还紧紧环着一块石碑不放,怎能不重。
织萝自己还有些手脚发软,却勉强站起来,冲过去掰开元阙的双手,将那石碑掀到一边,捏着他的下巴迫他张口吐出口中污物,又将元阙的身子翻过来放在自己膝上,在他的后背上一阵按压,倒出腹中积水。
直到元阙再也吐不出水来,也没有转醒的迹象。玄咫替他把了脉,又探了鼻息,面色一沉,“脉息十分微弱,鼻息……已无。”
一双美目倏尔睁大,织萝显然是被吓到了。聆悦一怔,连忙组织了些安慰的话,磕磕巴巴地要讲,却见织萝又一把将元阙翻过来,一手捏了他鼻翼,一手握了他下巴,也顾不上污秽不洁,在另外三人惊恐的目光中,俯下身去,用自己的唇瓣贴上了元阙的。
玄咫:“……”阿弥陀佛,非礼勿视……
连镜:“???”现放着我们这里两个男的,织萝姑娘还亲力亲为?女孩子看到这个都不觉得脏么?
聆悦:“!!!”姑娘你说好的妖拿下大师,现在当着大师的面和元阙有了肌肤之亲,这样真的好么!
但织萝已经没有功夫去顾及另外三人在想什么了,只记得将悠长的一口气息尽数渡给元阙。
失色的薄唇这样冰冷,怎么才能暖过来呢?
一连换了六七口气,当织萝再一次直起身子深吸一口气准备俯身渡过去之时,低头却对上了一双瞪得圆溜溜的眼睛。
织萝:“……”
元阙慢腾腾地坐起身来,小心翼翼地问道:“姑娘,你这……莫不是终于发现我不是读书的那块料,又心疼自己的银子,还知道我根本就还不上这些钱,所以准备……逼着我卖身了么?”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另外三人听到这话,又瞬间石化。
元阙只视作不见,有些为难地想了想,又豁出去一般地道:“姑娘,你要知道我不是个随便的人,欠了再多的钱都会想办法还上,绝不会卖身抵债。可如果是姑娘想要……我还是很愿意的!姑娘,怎么现在立刻回去么?这里多不方便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是觉得这单元缺点啥,仔细一想好像是谈恋爱,那就。。。来一发!
现在,男主是谁还用问吗?
第43章 石碑
睁开眼就知道胡说八道了, 看来是没有大碍的。于是织萝轻笑一声, 一把将元阙从自己膝头上掀了下去, 咬牙切齿地道:“没事装什么死?”
“我是不是装的姑娘不是一眼就看出来了?”元阙倒是对织萝恼羞成怒早有所料,在她动手之时顺势往后一退, 自己坐到了地上, 并不怎么狼狈。
玄咫愣了一阵, 觉得此时有必要缓和一下气氛,才一本正经地插嘴, “元公子, 方才救你之时颇为困难, 就上来才发现是因为公子抱了一块石碑。敢问公子, 那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元阙一拍脑袋,“对对对, 为了那么个东西险些送了小命。姑娘, 石碑呢?”
方才织萝真的只是随手一扔,也不知道哪里去了。何况方才她一心只想救元阙, 眼前立着的几个都成了闲杂人等,哪里还有工夫去记无关紧要的东西?于是当即就愣在了那里。
还好聆悦留了心,抬手一指,“在那里, 还不曾滚回水中。”
“那可是要紧的东西。”元阙一骨碌爬起来, 也顾不上整理衣裳,只是快步走到石碑旁,双臂用力一翻, 将石碑翻了过来,指着朝上那一面道:“姑娘您看。”
织萝闻言连忙上前去查看,玄咫、聆悦与连镜也围了过去,只见那块石碑上刻着三个大字,但大约是在湖水中泡了太久,字迹都变得模糊,仔细辨认,也只能看清上头第一个是“镇”,第三个字是“石”,至于中间那个,却是无论如何都看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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