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成果全毁了,月老心疼得哇哇直叫,跳起来要去抓那红线。
只是红线灵活得很,在空中左绕右扭,上下盘旋,偏不叫他抓住。
祁钰一直凝神看着那红线,渐渐看出些端倪。见月老被戏耍得吹胡子瞪眼,祁钰连忙一把拉住他,“别动,仔细看看!”
月老急着完成任务,原本想拨开祁钰的手,但无意间扫了一眼那红线的走势,也不由愣住。
就像是有人在刻意摆弄一般,那红线并非在空中乱舞,而是渐渐地勾勒出一个形状来,然后慢慢往里填补细节,竟仿佛……工笔白描一般!而被描画出的那图案,却是个仕女的模样!
终于,一卷红线都被抽开,全在虚空里盘好,首尾相接。
就在那一霎,一道刺目的红光闪过,逼得月老与祁钰都不得不以袖掩面。
待他们再次放下袖子去看时,面前却站了个红衣女子,如墨的青丝倾泻在身后,只在尾端用一截红线松松一束;肌肤如雪如玉,眉眼宜喜宜嗔,模样倾国倾城,神态难描难画。
只是那女子此刻正高高扬起一双细细的柳眉,怒道:“谁许你这样胡乱安排姻缘的?六界众生岂容你随意搓圆捏扁?”
月老惊呆了,张着嘴呐呐不成言。
但祁钰却是死死地盯着那个女子,眼中似是有火花在闪动。
第2章 其二
浓得如有实质的雾,从四面八方漫了过来,重重叠叠地将他包裹其中,竟逼得他几乎喘不上气。他慌乱地四下张望,但及目之处都是一片血红的雾,仿佛置身于修罗地狱。
偏偏那血雾中还传来张狂的笑声——哈哈,既然你来了,那就在这里陪我,不要想出去了!
笑声忽高忽低,男女莫辨,有时仿佛是个轻佻的女子在他耳边低语,有时又仿佛是个阴鸷的男子躲在暗处一边偷窥一边蛊惑人心。
为什么找不到那个躲在暗处的魔物?
只要找到他,就能……
“闭眼莫看,闭耳莫听!这里是三生池畔!”忽然,有个女子的清叱清晰地响起,直击内心。
不论这是何人,总归不是坏心,于是他连忙封闭五识,默念佛偈。
果然,这么一来,方才那些怪声怪相甚至是那一股异香都消失了,只觉得浑身都暖洋洋的,仿佛受到洗礼。
好一阵后,他才小心翼翼地睁眼,那一片血雾果然散开了,露出此地本相。
三生池畔果然是美不胜收的。
一片横无际涯的湖,却如江海一般微微起着波澜。湖面开着不知名的花朵,红得仿佛是水面上燃起的朵朵焰火,映着天幕投进湖中的星子,美得不可方物。
只是更夺人心神的,却是远处的一名红衣女子。
她静静地立在那儿,远得让人看不清样貌。但只看那身形,便会不自觉地认为那是个风华绝代的女子。
“回去吧,你问了不该问之事,才会被血魔蛊惑。”她没有过来的意思,只是清泠泠地说着,“但你所问之事,我仍有一句话送你,不过‘心无挂碍’罢了。”
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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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清亮的眼睛陡然睁开,却是目光涣散的,许久也没聚焦。
那眼睛的主人正伏在莲台上大口地喘着气,眉心的一粒朱砂痣红光大盛。晶莹的汗珠便顺着他清瘦的面颊滑下,一直滑到尖削的下巴,毫无留恋地滴落,滴到莲台之下的水面。
原本他所出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湖泽,湖水澄澈纯净,湖面上盛开着大大小小的数朵金莲。但他的汗珠落在水面的一霎,这画面便忽地散开了,慢慢变作清净光明的琉璃世界,而他所坐的莲台,也散作一朵金云。
边上盘坐的沙门感受到他的异动,连忙睁眼,纷纷围拢来,“师兄怎么了?”
“无妨,不过是修为不够,压制不住心境罢了。”他温和一笑,连忙摆手。
只是面上虽然在笑,心下难免有些焦急——分明修为已然到了顶峰,眼见就可以再突破一个境界,奈何心境迟迟不得突破,如何能不急。
又是那个女子……不过一面之缘,怎的就成了魔障?
众沙门宽慰道:“师兄若是修为不够,我们就全该贬下去了。师兄不要着急,过些时日总能参破的。”
“谢各位师弟吉言了。”他神色淡淡地点头,“诸位师弟继续打坐冥想吧,我……去求释尊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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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那一片七宝所成的殿宇,踏着琉璃地砖金绳道,终于走到一棵巨大的桫椤树下。
那棵桫椤树也不知生长了多少年,树干粗得数十人都难以合抱,恣意伸展的树冠更是荫蔽千里。正是花开的时节,朵朵白花如塔矗立,又如烛台长明。
传闻琉璃世界尊者释迦乃是其母手扶桫椤所生,故他成道建立琉璃世界后,也将那桫椤树一道移了上来,种在琉璃世界的尽头。而释迦自己,素日也爱在这桫椤树上冥想。
“师兄。”还待走的时候,便有个貌若稚童的小沙门叫住他。
竖起单掌还礼后,他温声道:“释尊可在?”
小沙门竖了一指比在唇上,“天后来访,与释尊论道。”
天后?虽然从来不问俗事,但也知道天后长居九阙天,同天帝一道处理三界之事,但极少外出,与释尊几乎也无甚交情,怎会突然来访?且一个修释道一个修天道,若真要论,只怕也很难论到一块儿。
好在一向没有多口多舌的习惯,虽然心里疑惑,也只是淡淡一笑,“那我不打扰了。”
转身,却不是离去,只是绕着桫椤树信步走了起来。琉璃世界的桫椤树十年一开花,满树花开时如白鹤停栖,又如漫天飞雪,乃是难得的景象,好不容易得见一次,断没有只看一眼便走的道理。
但看得忘我,无意间便多走了几步,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天后要与我说什么?”
另一个陌生的女声,自然是天后。踌躇片刻,才低声道:“释尊可知……她,又化形了!”
“她?什么人?”释迦波澜不惊。
天后有些急了,促声道:“三生池畔……”
“真是她?”释迦有些诧异。
“的确是她。前日终究是在月老殿化形了,模模糊糊的没什么记忆,却……与孤平白争执一场,竟还蛊惑许多仙人。孤硬拿不得,只好许她一个赌约,放她下界去了。”
释迦顿了顿,才道:“因果轮回,本该如此。天后不必担心。”
“释尊难道不怕她想起什么来?”
“本该是她的记忆。”
“那本该是她的身份呢?释尊也要一道还给她?”
“这话……该问天后。”
天后有些愠怒,“释尊,莫怪孤说得不好听。但她是如何落到今日的局面,是为何,又是谁出手的,释尊不会不知道吧?”
他们……究竟在说什么?
三生池畔的女子?他听过的,三生池畔似乎是有两个女子,一个便是如今的天后,另一个便是在他成道前一语让他顿悟的那个红衣女子,只是她后来却又不知何处去了。听这口气,却似乎与释尊有关?
释迦没有说话,天后却是轻轻笑道:“释尊莫忘了,若不是为了高足……”
“住口!”千百年来,他第一次听见释尊发怒。
只是听到此,他却再也按捺不住,出声道:“弟子敢问释尊,究竟是因弟子何事而伤害了那女子?她又是谁?眼下如何?”
桫椤树叶一阵颤动,两串白花便飘落下来,他伸手一接,仿佛接住了两只落在掌心的白鸟。
两道人影从树上飘然而下,宝相庄严的沙门是释迦,另一个红衣端华的女子当然是天后。
“为何在此?”释迦喝问。
好奇胜过了恭敬,他两声道:“请释尊告诉弟子。”
释迦只是拧眉,“怪道近日他们说你心境不稳,本尊还在想究竟是为何,原来是封印松脱,压伏不住你的心魔了。”
“弟子有何心魔,弟子自己竟不知?”心中疑惑更盛。
这时天后却轻轻巧巧地道:“既是心魔,还是不要知道得好。只需知道,是魔,便务必要除去!”
“三生池岂是魔物可以随意去的?”他脱口道。
此言一出,释迦勃然色变,“你……竟知道了?”
到底是他视作尊者又视作师父的,对释迦,他没有半点隐瞒,“弟子不过远远见过一次,而后便再无音信,无从查证。弟子只知道,若不是她,弟子倒想不明白,无法成道。”
“胡言乱语!”
天后闻言一笑,“若非自己机缘修为到了,谁说也无益。只是……尊者不过见了一面,便如此念念不忘,不是魔障,却又是什么?”
“释尊也是这样想的?”他有些不可置信地问。
释迦却是真的动了怒,“天后说错了么?”
“是不是心魔,原该是弟子自己体悟,哪里该由旁人告诉?便是释尊……释尊不是弟子,终究也无法替弟子参悟。”清秀的眉紧紧蹙起,他十分自责,且眉间那一粒痣再次红得发亮。但他感受不到,只是向释尊行了大礼,“释尊担心弟子,姿势感激不尽。但释尊既然冤了那女子一次,便不该有第二次。弟子欠那女子的,也该由弟子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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