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锦瑶轻轻提点了两句,见老夫人的神色变了,她才满意地停手,继续站在一边看戏。
敢做坏事,便不要怕承担后果。
楚老夫人伸手,让婢女服侍着她坐起来。今日这场闹剧的严重程度在老夫人心中已经完全不同,她方才想好的处罚措施,自然也都推翻了。
楚老夫人说:“楚锦妙,你故意语焉不详,谋害姐妹的名声,你可知罪?”
楚锦妙当时脑子里嗡的一声,谋害姐妹名声,这简直是可以流放家庙的重罪。老夫人竟然这样对她?
赵氏也惊地站了起来:“母亲!”
“住口!”楚老夫人砰地将手拍到桌子上,语气中的怒气让人不敢抬头。楚老夫人说道:“我处置晚辈,还没有你们插嘴的余地。楚锦妙,上次我就警告过你,当时你如何和我保证的?现在还敢再犯,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楚锦妙吓得浑身颤抖,她顾不得维持在姐妹中的体面,连忙跪在地上,膝行朝老王妃爬去:“祖母,我冤枉啊!你不能因为她的一面之词就这样冤枉我,我为什么都不知道啊!实在不行,你去找证据,若有人能证明是我搞鬼,你再罚我,我绝无怨言。”
“对啊,娘,不能这样草率。”赵氏现在心里只剩下着急,路上对楚锦妙的怒火早被抛得一干二净。赵氏虽然觉得楚锦妙的言辞闪烁,许多地方都难以自圆其说,可是楚锦妙才多大,在赵氏心中,她的女儿只是爱使小性,爱争宠掐尖,这又不是什么大毛病,哪至于这样被惩罚?至于更大的坏事,她一个小姑娘,怎么能想得到?
赵氏也哀哀替楚锦妙求情,现在连证据都没有,怎么能给楚锦妙定这么重的罪名呢?
证据?楚老夫人觉得可笑,主子发卖下人不需要证据,长辈发落小辈,也不需要任何证据。楚老夫人心里拿定了主意,不再管楚锦妙如何哭诉,冷声说道:“子不教父之过,你是姑娘,你父亲没法管教你,那就只能我这个做祖母的多费心思。都说捧杀捧杀,我若再纵容你,才是真正的害你。等过完年后,我找一个清净的禅房,放你去菩萨面前,好好静静心,养养性子吧。”
楚锦妙听到这句话,脸上血色尽失,倏地歪坐在地。赵氏更是几乎晕过去:“娘,你是家里的老祖宗,你怎么可以这样偏听偏信?”
被送到庙里清休……楚锦瑶也没料到,楚老夫人的惩罚竟然这样重。楚锦瑶隐隐有感觉,若是楚锦妙再有下次,恐怕,就是直接送走了吧。
楚老夫人的目光移到另外几人身上,六姑娘轻轻低头,而三姑娘早已吓得够呛,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祖母饶命!我还有姨娘和哥哥,我对家里牵挂极深,万万舍不得抛开家里人去庵庙。祖母,望你看在我姨娘和哥哥的份上,饶我这一次吧!”
老夫人顿了顿,说道:“你助纣为虐,虽不是主谋,但也不可免责。念在黄姨娘给家里开枝散叶的份上,你可以不去庙里,但是功课不能少。这几个月,你暂且待在家里将功折罪,每日抄经祷告,吃斋念佛,一应活动都同在寺里清修,不得怠慢!”
三姑娘大大松了口气,只要能呆在家里,吃斋念佛算得了什么,不过是苦修几个月罢了。三姑娘连忙磕头谢恩,楚老夫人看着六姑娘,说道:“方才的话听到了吧,你也是如此。”
六姑娘皱了皱眉,忍不住问:“祖母,我做错了什么,为何要一同罚我?”
六姑娘敢肯定,自己一点破绽都没有留。计划是楚锦妙制定,三姑娘帮衬,她不过是看穿了她们的计谋,并且适当地引导了一下罢了。可是说到底,楚老夫人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六姑娘也知道此事,并且参与其中。
她做的这样天衣无缝,楚老夫人凭什么罚她?吃斋念佛几个月,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楚老夫人随意地扫了六姑娘一眼,轻而易举猜到了六姑娘的想法。确实,六姑娘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可是这又如何?长辈看不惯什么人,想惩罚什么人,还需要证据不成?楚老夫人淡淡说道:“你这是不服气我的决定,想要忤逆长辈?”
六姑娘呼吸一窒,用力咬唇,可是最后,她也只能低下头,恨恨地说:“不敢。祖母说的自然都是对的。”
“你们都是楚家的姑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长兴侯府名声有损,你们哪一个能得了好?一家人就该同气连枝,而你们却窝里斗。五姑娘,七姑娘,你们俩也不能免责,回去后抄女戒十遍。”
楚锦瑶毫无异议地应下了。七姑娘很不服,阎氏也觉得她们二房什么都没参与,凭什么一起受罚?可是出行的另外几个姑娘都被罚的不轻,她们若是毫发无损,那委实说不过去。所以老夫人为了颜面,只能将楚锦瑶和七姑娘一起惩罚。
楚锦瑶和阎氏都对此心知肚明,阎氏看楚锦瑶乖觉地应了,当下不敢再挑刺,低头默认。抄书又没什么,这其中水分大得很。反倒是如果又惹楚老夫人不高兴,那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楚老夫人这才满意,她说:“行了,这次小惩大戒,若你们再敢窝里斗,下一次的惩罚就不会这样轻飘了。”
屋里人齐声应是,六姑娘、三姑娘,阎氏等人接连退下。楚锦瑶出门前,回头朝暖阁瞅了一眼。
楚锦妙还跪在地上哭,赵氏也在不断哀求,请老夫人通融。
楚锦瑶心里感叹,亲生血脉和非亲生的,果然差距巨大。三姑娘是庶女,六姑娘还是庶房女儿,但是惩罚到她们这里时,只留在家里抄书念佛就够了。这虽是惩罚,但警戒的意味更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放出来了。而楚锦妙,却被扔到府外,实打实地去庵堂里受罪。
老夫人说是不在乎血脉,将楚锦妙和其他姑娘一视同仁。可是看她这表现,这当真是一视同仁?
楚锦瑶感叹了一番,就自己走了,虽然还有些尾巴没有揪出来,但是现在显然不是和老夫人提及此事的时机,等再找时间,单独和老夫人说也不迟。反倒是楚锦妙,唯有活该两个字送给她。
楚锦妙只觉得自己可怜,可是她当初害人时,怎么就没想过别人可怜呢?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敢做坏事,就不要怕失败的后果严重。楚锦瑶才不会因此心软,怜悯楚锦妙。
年关已近,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新年就到了。大年初二这天是出嫁女儿回娘家的日子,楚锦娴早早就带着礼物和夫婿归家。
刚刚过了新年,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长兴侯府的下人看到来人,全端着笑脸喊道:“大姑奶奶回来了!”
楚锦娴点头微微笑了笑,就随着自己丈夫赵嘉致往里走。赵嘉致是赵氏的侄儿,现在又亲上加亲,和楚锦娴成了夫妻,长兴侯府的人对他自然更加亲热。
他们夫妻回娘家,第一个要拜访的当然是楚老夫人。初二正是热闹的时候,楚老夫人屋里站满了人,说笑声隔着很远就能听到。楚锦瑶也在老夫人这里,她看到楚锦娴,连忙挥了挥手。
楚锦娴自然也看到了,她和楚老夫人坐了坐,就趁人不注意,转身到外间来。
楚锦瑶也跟了出来,她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去,笑道:“姐姐,你可算回来了!你在赵家还好吗?”
自从楚锦娴出嫁,除去三日归宁那次,这是她第二次回家。楚锦娴终于能见到亲人,心里也激动万分,可是听到楚锦瑶的问话,楚锦娴的神色不知不觉凝滞了一下。
楚锦瑶马上就发现了,她的心不住地沉下去:“长姐?”
“没事。”楚锦娴按住楚锦瑶的手,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随我来。”
她们俩回到了楚锦娴出阁前住的屋子,楚锦娴出嫁后,这个院子没有分给其他人,而是一直保留了下来,按时有丫鬟进来清扫。周围的摆设也丝毫未免,一切恍如楚锦娴不曾离开。
楚锦娴和楚锦瑶坐到窗前,丫鬟在她们俩之间放上了热茶。隔着袅袅雾气,楚锦瑶问:“姐姐,婆家人对你怎么样?”
楚锦娴的神色不见悲喜,很是平淡地开口:“尚可。”
楚锦瑶皱起眉还想问,但是楚锦娴却打住了她的话:“新妇加入婆家,都是这样子的。每日天刚亮便去伺候婆母梳妆用膳,白日在婆婆跟前立规矩,一站便是一天,天底下新妇都是如此。我已然算是很好的了,婆婆是自己的舅母,看在外祖母的面上,并不太为难我,表兄和我从小相识,不会给我带回来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因为外祖母体恤,时常叫我过去说话,本来该立一天规矩,也变成了半天。”
楚锦瑶听着瞪大了眼,楚锦娴这样端庄淑娴的人,去了婆家尚且要这样,那其他人呢?简直不敢想象。楚锦瑶叹了口气,对未来的日子感到害怕:“姐姐,为什么女子要嫁人呢?”
嫁人后,无论婆婆再心善,说到底都是毫无关系的外人,除了一身嫁妆,新妇可以说孤身一人,加入了别人的家庭。不嫁人,一辈子待在自己家中,侍奉自己的父母,不好吗?
楚锦娴也说不上话来,过了一会,她叹道:“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这就是女子的宿命,除了公主,天下女子没人能避免这一遭。反倒是你,这段时间在家里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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