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手指在肚腹上来回移动,她才猛然间回过神来,尖叫了一声,举起手里的棒槌就朝盆中砸去,一下接着一下,力道大的就像个男人。
盆子里先是传出清脆的骨头断裂的声音,接着,这声音渐渐被另外一种钝钝的声音所取代,那是砸肉的声音,“砰、砰、噗嗤、噗嗤”不知道的,还以为严家在剁馅儿包饺子。
不知过了多久,整盆水都被鲜血染红了,碎肉粘在衣服上,白里透着粉。
她这才住了手,硬硬的朝胸口里吸了几口气,可是被嗓子里那股呕意挡住了,无法通入肺腹,眼皮子朝上翻了翻,棒槌随之落在地上,她整个人朝后面仰去。
天还没完全亮,住在村头的张大嫂就看到严家媳妇儿挺着个大肚子,手里端着木盆朝玉河的方向走。
“严家媳妇,这么早就出门啊。”她跟在后面叫到。
“田儿的衣服脏了,我要去给他洗干净。”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梦呓,直直的,没有一点起伏。
张大嫂追上前,拽住她的胳膊,“这衣服哪里就脏了,干净的很哪,你要是觉得脏,我来替你洗吧,你这肚子眼看就要生了,现在天儿又热,可别折腾出事来。”
严家媳妇嘴唇朝上提了提,硬挤出一个笑,这笑还不如哭,难看之极,“这衣服都是血,你洗不干净的,还是让我来吧。”
“血?”张大嫂仔细朝木盆里看了看,“哪有哪有什么血啊,你莫不是受了惊”她把“人都吓傻了”这句话硬生生吞了回去,牵起严家媳妇的手,“先跟我回去吧,我洗了一辈子衣服了,什么样的衣服洗不干净。”
手被狠狠的甩开了,张大嫂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拽住的那只手是那么冰凉,这凉在这七月天里是如此突兀,直达她的心肺,让她从头到脚都生出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来。
严家媳妇儿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手指一圈一圈的在上面画着圆,她突然抬起头,眼白青的发亮,“田儿死得这么不明不白,他的衣服你敢洗吗?他是在你们的注视下死掉的,你们当时不帮他,现在也别来跟我说这些假模假式的话,我听着怪恶心的。”
张大嫂被她噎的一愣,半天也吐不出一个字来,严家媳妇也不动,就这么带着一抹讪笑看着她,把她盯着直冒冷汗。
“严家媳妇,你别误会,昨天那种情况,我们女人们早被男人赶回家了,哪里还轮的上帮不帮忙”
严家媳妇没再说话,只从嗓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但是张大嫂却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分明是在说: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就算你没回家,也是不敢施以援手的,你们一个个嘴上说着同情严家,实际上却做了世上最不仁义的事,将我们一家人都推向火坑。”
张大嫂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没有这么难受过,她现在走也不是,留又不敢留,好在那严家媳妇冷冷的瞅了她一眼,没想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转过头又朝河边走去。
她一走,她才解下了满身的枷锁,手脚重新得以动弹。
张大嫂看着前面的背影,心里被某种复杂的情绪塞满了,她哀哀的叹了口气,不知是在叹他人还是在叹自己,终于决定不再多管闲事,抬步朝自己家里走去。
若是她能多待上一会儿,便会看到一个奇异的景象:严家媳妇的样子变了,她身着白袍,头发垂在脚跟,就像玉河的水面,那么柔顺、那么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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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香
大门上的铁锁猛地晃动了几下,终于还是承受不住棍棒的猛烈击打,“啪嗒”一声断裂开来,掉落在满是灰尘的地上,掀起一阵轻烟。
大门被推开了,奚伯抱着神龛走在前面,后面跟着老和尚和一众村民,他们都掩着口鼻,警惕的四处观望着,仿佛这座多年没人居住的老宅中会突然窜出一头怪兽似的。
冷家的房梁上还挂着一条条白绫,那是冷老爷去世时挂在上面的,冷小姐是个孝女,自她爹死后,便一直服孝,不光自己永远一身素白,就连家里的白绫也从未取下,所以冷家的前堂现在还布置成灵堂的样子,从未变过。
一阵微风吹过,白绫随风飘荡,它们现在断的断,脏的脏,被风一吹,带下一股股灰尘,扑头盖脸的洒了村民们一身,搞得每个人都灰头土脸的,颇为狼狈。
“奚伯,”白勇一边拍打着尘土一边说道,“用不用换一个骨坛,用这酒坛子盛放她的骨灰,会不会太失礼了。”
奚伯低声说道:“我问了大师,他说既已尘埃落定,还是不要打扰逝者了,更何况这酒坛挽救了她最后一点遗骨,于她也算是一种缘分。”
白勇点点头,“都听您的,可我们要将这骨坛放在哪里呢?”
那老和尚听他这么问,便从衣袖中拿出一把香,将它们分别交到几个村民手上,面色严肃的叮嘱道:“你们几个人将这些香插在宅子里所有的角落,同时点燃,哪炷香最先燃尽,骨坛就放在哪里。”
“同时点燃,难道不是同时燃尽吗?”白勇忍不住插嘴问道。
“佛光最盛的地方,香会燃得最快,将骨坛安置在那里,才能压制住里面的妖异。”
白勇被这番话说的心服口服,他们几个四下散去,依照老和尚的嘱咐将香插到冷宅的各个角落,然后用火折子将它们全部点燃。做完这一切后,几个人重新聚集到院子中央,仿佛抱团在一起才能让他们有安全感似的。每个人都盯着属于自己的那根香,生怕香烧完了自己却没有看到,又一次失去封印骨坛的时机。
如此这般的过了半个时辰,大家的眼睛都累了,可是香还都只燃了一半,并没有哪一支因为佛祖的偏爱而比别的烧得更快。村民们心里不禁起了疑,怀疑这老和尚只是信口胡诌,拿一些似是而非的话来蒙人的,有几个人更是被阳光晒得昏昏欲睡,打起了哈欠。
只有奚伯还紧紧的盯着这几炷香,盯得眼睛都发疼了也没把目光移开。
“您老人家先把神龛放下吧,一路抱了这么久,年轻人也受不了啊。”白勇在一旁低声劝到。
奚伯这才感觉到胳膊已经僵硬到不像是自己的了,他点点头,蹲下来将神龛放在地上,刚要起身,忽听大门处传来一声浅浅的吟唱。他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和其他人一起将头生拉硬拽的扭过去,却发现那大门在轻轻的晃动着,仿佛有什么人刚从那里经过。
“你们看到什么了吗?”一个胆小的村民带着哭腔问道。
“别自己吓自己了,可能是风。”白勇生硬的打断了他的话。
“那那歌声你们没听到吗?”
白勇被他问得不耐烦,刚想说怕死就滚回老娘身边去,可就在这时,四周响起“啪嗒”一声,安放在冷宅角落中的几根香同时断掉了,带着火星的香头落在上,很快熄灭了。
一个若隐若现的身影出现在前堂的尽头,她穿过一道道白绫,慢慢的消失于院墙处,只留下几声余音未散的吟唱。
“砰”的一声,老和尚脚下一软跪倒在院中央,他哭中带着笑,“女施主,你是想告诉我,这世上有些地方是佛光照不到的吗?”
听那老和尚如此说,村民们顿时乱了阵脚,如惊弓之鸟一般四下逃散开去,就连一向善斗的白勇也不敢多做停留,飞也似地朝门外跑去,只剩下奚伯和老和尚两人还留在冷家的老宅中。
过了很久,那老和尚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他看着奚伯,“施主,你为何还不走?”
“我总得给这骨坛找一处安放之所。”奚伯看着他,目光却穿透过他的身体,飘到一个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
老和尚叹了口气,“这里毕竟是她的家,不如,你就在这宅子中随便找个地方将它安置,也算是落叶归根了。”他说完,双手合十说了声“阿弥陀佛”便转身离开了。
奚伯一人呆呆的站在院中,看着前面一缕缕随风飞舞的白绫,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雨夜,那天的雨大的吓人,就像条条白色的带子从天而降,将地上砸出无数碗口大的水洼。闪电在天空凌虐,将夜幕残忍的撕破,把黑夜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冷老爷的脸被闪电映得雪白,雨水将他浑身的衣服都打湿了,可他却全然不顾,只是用手抱紧了怀里那只竹篮。竹篮上罩着一只斗笠,斗笠上还掩着冷老爷的外袍,将里面的东西遮得密密实实,丝毫也没受到狂风暴雨的侵扰。
奚伯那时还被称作奚骏,他见老爷失魂落魄的抱着竹篮走进来,赶紧进屋去拿了把伞,遮在他头上,将他搀扶进来。
“哇。”篮中突然传出一声婴儿的啼哭,将奚骏唬得浑身一震。
“老爷,怎么怎么会有个婴孩在这里?”他打开斗笠,看着里面那个白白胖胖的孩子,她的胳膊上有一块淡青色的胎记,就像是片片鱼鳞。
“造孽呀,”冷老爷闭上双眼,流下两道老泪,“全族的人都没了,独独留下她一个,我不能见死不救啊。”
奚骏愣住了,过了好久,他才转过身,用力抓住冷老爷的肩膀,“老爷,也许这孩子是苍天赐给冷家的,你和夫人一直无子,不如就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吧。”
冷老爷脸上的泪渐渐干了,他从竹篮中抱起那个清秀的婴孩,嘴里不知是笑还是在哭,“我就叫你冷钰把,从今,你就是我冷家的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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