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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安鬼事 (沧海一鼠)


程牧游吃了一惊,现在天色已经泛白了,这么说起来,岑南英应该至少失踪了四个时辰了,四个时辰不见人影,这意味着什么,他这个县令心里是很清楚的。所以,他忙冲程启山问道,“弟妹可曾说自己要去哪里吗?”
程启山轻轻的摇了摇头,“也无非是她们几个熟络相好的娘们儿,每天晚饭后会在村口聚上一聚,聊聊天罢了,可是我也去这些人家里问过了,她们都说南英昨天早早就离开了,只是走的时候,她的神色有些着急,似乎是要急着赶往哪里去的样子。”
“急着去另外一个地方?”程牧游低头沉思着,将另一半话暂时压了下来,他心里此刻已经想明白一件事情:那岑南英一定是瞒着家里要去什么地方,否则,也不会先到村头找她相熟的妇人们做个掩饰,再赶往别处。可是,她到底为何要瞒着程启山?她要去的地方又会是哪里?难道有人在等着她?若真是这样,那个人又会是谁?他们两人又去了何处呢?
想到这里,他看了蒋惜惜一眼,却发现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脸色也极其不正常,像是隐藏着什么心事。
程牧游对她再了解不过,知道她根本不是心中能藏事之人,如今这般模样,不过是碍于程启山在此,所以才不敢轻易将心里话吐露出来。
于是,他看了蒋惜惜一眼,眼睛轻轻朝屋内一挑,蒋惜惜心领神会,忙对程牧游说道,“大人,时辰差不多了,该给晏姑娘喂药了,您不是说了,不管她喝的下喝不下,都得尽量喂。”
程启山听她这么讲,赶紧说道,“堂兄,你先去照顾晏姑娘,我在院里等你。”
程牧游冲他点点头,和蒋惜惜一起走进屋内,刚关上门,蒋惜惜便脸色煞白的冲他转过身,犹豫了一下,终于将那天她和晏娘在桦树林中遇到岑南英和方靖的事情和盘托出,说道最后,她面露惶恐之色,“大人,你说嫂子她会不会与那方靖私奔了,所以才寻不到人?”
程牧游一怔,旋即摇头道,“即便她和方靖再爱得如胶似漆,我相信她也不会选择同他一起私奔的。”
蒋惜惜不解,“大人为何如此笃定?”
程牧游低头望着地上自己的影子,蹙眉沉吟道,“不知道,只是我的直觉告诉我她不是那样的一个人。”
蒋惜惜叹了一声,“直觉?怎么大人这样的一个人,倒信起直觉来了,那您倒说一说,嫂子她到底是去了哪里呢?”
她话将说完,忽听院子中一片混乱,紧接着,一阵哭天嚎地的声音就传进房中,那声音是如此悲痛,竟让人不敢相信它是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发出来的。
***
程牧游没有想到自己最后一次见到岑南英时她会是这副模样:这个能说会道的年轻妇人,身体被砍成了几块,围着林中最粗的一株桦树散落了一地。她那颗鲜血淋漓的脑袋,则插在一根枝丫上面,用一种呆滞得令人不寒而栗的目光俯视着众人。
见到自己的妻子,程启山干嚎了一声,挣脱搀扶着自己的程裕默就要朝前冲,好在程牧游反应及时,让家仆们拦住了他,这才没破坏掉现场的景况。
“裕默,先带你兄长回去,再派两个家仆去通知衙门,记住,在官府的人到来之前,千万不可将此事泄露出去。”
程裕默强忍着哀痛点了点头,和两个仆人一起死拉硬拽的将程启山拖走了。上马之后,程启山还在嚎,声音悲凉,响彻了整座桦树林。
见他们走远,程牧游才同蒋惜惜走到那株挺拔耸直,枝叶疏散的桦树旁边。蒋惜惜弓着腰仔细在树周搜寻线索,程牧游则望向同自己咫尺之遥的岑南英的头颅,与她对视着。
岑南英微睁的双眼,就像桦树身上的疤结,看透了世间种种,充满了沧桑和悲凉。
她是不是想告诉自己什么?亦或是在控诉着自己惨痛的经历?
究竟是什么人如此残忍,要了她的性命方不能解恨,还要将尸身破坏成这个样子?
忽然,那双眼睛毫无预兆的合上了,程牧游一怔,身子抖了两下,朝后略略一撤,脚踩在一片湿泥上面,差点滑倒。
“大人,这里有一些泥脚印,看大小和形状,倒不是不是嫂子的。”蒋惜惜蹲在一处荒草旁边,冲程牧游喊道。她清亮的声音将他从沉思中拽了出来,于是程牧游三步并做两步的走到她身边,蹲下来仔细查看。
“大人您看这里,还有这里,”蒋惜惜在草上面指了指,“这些鞋印可比嫂子的鞋子大得多了,会不会是凶手留下来的?”
程牧游俯下身子,他看到草上面果然印着几个泥印,看尺寸,竟然与自己的脚差不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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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锯木
“大人,”蒋惜惜瞅了眼后面肃立着的几个家丁,压低了声音,“这鞋印一看就是男人的,你说,会不会是”
她没说出那个名字,但是程牧游已然明白她指的是谁,于是,他扭头冲那几个家丁说道,“你们几个留在这里守着尸体,等官府的人过来,我和蒋姑娘要离开一下,”说完,他便带着蒋惜惜欲先行离开,刚走出几步,心中还是觉得不妥,便又回头说道,“行事一定要小心,凶手尚未抓住,说不定还会继续杀人,无论发生什么,你们都不可单独行动。”
几个家丁连声答着是,等两人走远了,才彼此看看,满不在乎的笑道,“这位程大人是不是也太小心了些,咱们有四个人,又都拿着棍棒,就算是凶手来了,又能拿咱们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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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走进方靖家的那条小巷,程牧游和蒋惜惜就听到了“嗞嗞差差”的锯木声,声音大的刺耳,简直要把两人的心脏都锯成几瓣。
蒋惜惜冲前方一指,对程牧游说道,“大人,那间最小的院子就是方靖家了,这声音听着就是从他家里传出来的,没想到他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却还能做木工活。”
程牧游看她一眼,嘴里喃喃说道,“木工?”他的脚步加快了,几乎是一路跑着来到方靖家门外,伸手在斑驳的门板上轻轻一敲,口中轻声唤道,“方先生,方先生你在吗?”
锯木声陡然消失了,程牧游屏息静立于门前,手却将腰际的剑柄紧紧抓住。蒋惜惜站在他旁边,死死盯着面前的门板,身体绷得直直的,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显然比他还要紧张几分、
未几,木门从里面推开了,方靖出现在门口,他脸上挂满了汗水,在日光的照耀下晶莹一片,正顺着下巴滴到纤细洁白的脖颈上,右手上则拿着一把锯子,锯齿上沾着卷曲的木屑。
看到程牧游和蒋惜惜,他愣了一下,小声咕哝了一声,“程公子?”
蒋惜惜朝前走了一步,挡在程牧游身前,警惕得看着面前这个浑身是汗的男人:他身材纤弱,皮肤白净,一看就是从小读书,没干过力气活儿。可是,他现在却将裤脚扯到了膝盖以上,袖子也撸得老高,右手还紧握着一把生了锈的锯子,倒是同他这幅弱不禁风的模样不太相符。
方靖见蒋惜惜瞅着自己,眼皮略略向下一垂,随即又抬起来,嘴角处勉强凝出一个微笑,“蒋姑娘,你为何为何这样盯着我瞧。”
蒋惜惜一愣,赶紧说道,“方先生,村子里出了些事,我和大人有些话想问问你,方不方便借一步说话。”
方靖面露惊讶之色,连忙侧过身,将胳膊朝门内一挥,“两位快请进。”
走进院中,程牧游便上上下下的端详着这间破旧的小院子,可是这里能让他看得东西实在是少之又少,除了院中央摆着的两条板凳,和板凳上面那块被锯了一半的木板外,其它东西都是一些寻常的家具器物,且只有那么四五件必需品,除此之外,就只剩下四面残破的墙壁。
“程公子,村子里到底出了什么事?难道与我有关?”一关上门,方靖就冲两人问道。
程牧游回头看他,“我弟妹岑南英昨晚遇害了。”说完这句简短的话,他就盯住方靖,想看看他的神色有什么变化。
然而方靖只是吃了一惊,旋即道,“怎么会如此突然,昨日见到嫂子时她还好好的。”他的样子就像是被吓到了,震惊、不解,还带着一点哀痛,和昨晚自己听到岑南英的死讯时并无任何区别。
可是,他不应该仅仅如此的,不是吗?
程牧游眼波微动,在那方靖张表情控制的很到位的脸孔上流连了一会儿,这才假装不经意的望向他手中那柄生了红锈的锯子,轻声问道,“方先生昨晚去了哪里?”
方靖的眉毛拧紧了,脸色却依然没变,“程公子如此问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怀疑我与嫂子被害一事有关系?”
蒋惜惜上前一步,直直的瞅住方靖那张波澜不惊的脸,“明人不说暗话,方先生,前日我在桦树林中看到了你和我嫂子在一起,所以你现在大可不用隐瞒了。”
方靖神色先是一滞,未几,又完全放松下来,还是那副不恼不惊的模样,轻声冲蒋惜惜说道,“姑娘的话是什么意思,我竟听不明白,这几日我从未去过桦树林,你又怎么会在那里见到我,想是姑娘刚来荆门村不久,认错了人也是有的。”
蒋惜惜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方先生这是不承认了?”转念一想,忽的扬眉一笑,“你现在不承认也没关系,一会儿官府的人来了,就由不得你嘴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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